丁瑶醒了，又好像没醒。
她拒绝睁眼，也拒绝跟许哲交谈。
房里的窗帘一直死死拉着，她不下床，也不吃东西。
许哲除了必要的会议，基本上居家办公。周栩生两头跑，也不敢有怨言，因为整个御园的氛围都很低沉。
新闻已经连续播了几天，整个申江都知道，傅小西毒杀了翁海霆，还自杀了。
这对于傅氏集团来说，也是一次严重的负面打击。傅氏千金利用药剂师的便利毒杀未婚夫，这让医学宗门蒙上了一层杀戮。
翁海霆死前播放的那条音频不知道怎么也流露到网上，一时风言风语，大量脏水泼向了傅小西。
各种辣眼睛博眼球的标题，层出不穷。
对于痛失胞弟的翁氏，媒体这次却是温和许多，多的是宽慰之词。这欺善怕恶，是被演绎的明明白白。
丁瑶冷笑着丢下了手里的手机。
音频不用想，肯定是翁云舟给媒体的，也就是说，很可能，翁海霆当时手里，只有这段音频，视频已经被程皓都删除了。
否则，现在出现在网上的，就可能是那段视频了。
傅小西，你为什么不等一等，为什么就被恐吓了？
为什么不相信我们！
丁瑶这几天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无限的自责陷入了一个闭环，她纠结不到出路。
没有那个送外套事件，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是偏偏，她让傅小西去送了那件外套。
是她将她最好的朋友，送到了魔鬼的手里。这本应该是她要遭受的苦难，被她转嫁到了傅小西的身上……
她不断地这样想，越想越无法将一切释怀。
那年她选择回国开诊所，傅靳言不放心，派了傅小西来陪伴她。这个可爱爽利的小姑娘，便成了她人生里的第一个朋友。
她耿直，爽快，看问题一针见血，不墨迹，常常让优柔寡断的丁瑶豁然开朗。
她仗义，勇敢，乐于分享，让人不知不觉地就对她产生了信赖和依靠。丁瑶经常国内外两头跑，回国的心思也都在调查自己的陈年旧事上，其实没什么时间处理诊所的事情。
诊所在国内的包装宣传，业务接洽，都是傅小西一手操持。
就是这么一个能干，善良，贴心的伙伴，却被她祸害死了。
呵呵。
丁瑶悲极反笑。
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情看似是翁海霆做的孽，但始作俑者，还是翁云舟。
丁瑶咬牙，想起那天在申江高中，翁云舟替她挡过馊水的画面。当时正是她自认为对方的一个善举，而轻易的将他划分成了一个好人，才会毫无防备地让傅小西去送西服。
她想起那天在厕所发现满身是伤的丁玲玲，现在细想来，她应该是在执行某些任务。
丁氏集团这些年的运营，丁瑶也并不是全不关心。毕竟她才是丁家的大小姐，就算她不图那些家产，也不想丁氏落到刘书琴那个毒妇手里。
更何况，现在被她知道，丁杰很可能是不是丁永康的亲生儿子。
在一些了解中，她知道丁永康和丁柏瑜一明一暗，维持着丁氏的发展，要不是丁永康常常无脑拉后腿，丁氏早就应该是超越林家的存在了。
丁柏瑜这些年志不在此，所以很多时候，也不管这个弟弟的骚操作，但是关键时候，会帮他清除一些障碍。
丁玲玲那天，应该就是去清除障碍的。
思及此处，丁瑶灰沉的眸子，忽然有了抹亮色。
许哲站在门外，听着屋内一会哭一会笑，这几天丁瑶都是这个状态，他选择了不劝。
他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等她自己想通。
哐当！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丁瑶披头散发站在门口，才几天，人消瘦了许多。
“许哲，傅小西的葬礼是什么时候？”
许哲看着突然冲出来的丁瑶，愣了愣。
“明天。”
“许哲，我饿了，我要吃饭。”
许哲看着丁瑶突然的转变，心生忐忑。
“好，饭一直温着，怕你饿了要吃。”
许哲拉着丁瑶的手走到餐厅，自己去厨房给她把饭菜盛出来。
丁瑶吃得很用力，像是给自己下了某种命令。许哲看得一阵担心。
“瑶瑶，如果没有胃口，不必强吃。”
“不，我能吃。”丁瑶一边说，一边使劲往嘴巴里塞饭塞菜。因为消瘦和失眠而凹陷的眼睛显得特别的大，漆黑的瞳仁闪着诡异的光。
许哲安静地看着丁瑶吃完。
“我洗个澡，换身衣服，我要回一趟丁家老宅。”丁瑶说着起身去洗澡。
许哲迟疑了一下，不明白丁瑶为什么突然说要回老宅，但是他也没有细问。
“好，我送你去。”
丁瑶直接回房洗澡，也没有拒绝。
许哲开车把丁瑶送到了丁家老宅，这宅子跟他第一次来一样，永远飘着一股浓郁的药味。
“你在外面等我吧，我一会就来。”丁瑶不让许哲进去，许哲想了想，丁瑶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她大伯讲，便点了点头。
丁柏瑜像是料到了丁瑶会来找她，看到丁瑶来并不意外。
“她找过你了？”
“谁？”
丁瑶对这开场白有些意外。
丁柏瑜看着丁瑶的神情，不像假装。
“她没有找你？”
丁瑶看了看自己，认真问：“大伯说的是谁？”
“丁璎。”
丁柏瑜直截了当，他已经等了好几天，一点信息都没有，早就没什么耐心。
丁瑶有些吃惊，继而又有些坦然。
“大伯相信丁璎还在？”
丁柏瑜看向丁瑶，看来丁璎确实找过她了。
“你跟我来。”
丁柏瑜说着，带着丁瑶，去了佛堂的密室。
童年回忆袭来，丁瑶想起来，自己曾经来过这个密室。只是……
没想到的是，密室的后面还有一个空间，居然是一间房间，床上躺着的，显然是大伯母，杜凌霜。
丁瑶极少能见到杜凌霜，虽然一直知道，这位大伯母被丁柏瑜用药浴养着，十几年容貌不变。虽然是个只剩下一口气的活死人，但是丁柏瑜依然守着她，如复一日，年复一年。
虽然府中大量收养女婴，曾经有过丁家主的夫人吃孩子的恐怖谣言，但是她在丁家长大，自然之道吃孩子是不存在的，但是对于丁柏瑜收养那么多女童她也没明白过。
大部分都是留在府里当下人，也有满了年纪放出去独自生活的。连这些人都不明白自己被收养的理由。
丁柏瑜看出丁瑶满脸的疑问，将丁瑶引到床前，撩起杜凌霜的袖子，给丁瑶看。
杜凌霜的手臂上，有些大块的淤青，有些颜色偏淡，有些则已经呈现出深紫色。
“这……大伯母这是……”
丁柏瑜将袖子落下，叹了口气：“……像这样的淤青她身上还有很多，都是轻轻一碰就会落下。有些甚至没有碰撞也无端出现。”
“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药浴一开始能养着她的精元，护着她五脏，但是时间太久了。她身体的抗药性逐年加强，我不得不逐年加量，是药三分毒，慢慢，她的脏腑骨骼都渗进了毒素，开始有了反噬的征兆。”
丁瑶吃惊地看着床上闭目像是睡着了的杜凌霜：“大伯的意思是，大伯母中毒了？”后面的话她没敢说出来，看来，即使强留了快二十年，杜凌霜也还是难逃一死了。照着着身体的衰败速度，着悬着的最后一口气，说没也就要没了。
“没错，真是因为这样，我才让丁璎尽快联系你。因为，我等不及了。”
丁柏瑜站起来，在暗室昏黄的烛光里看着丁瑶，丁瑶怔愣在那里，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