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十七醒来时,在床边看到一个人。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把头发束起,害兰十七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另一人。
“你……”
开口后,兰十七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他摊开手掌,看了看宽阔的手背,又摸了摸遮脸的黑巾,记起了自己是谁。
床边的人没有说话,知道他醒来,那个人侧过半张脸。
日光打在他的面颊一侧,使他显得与往日不同。
兰十七愈发困惑了。
“你……是谁?”
他问出了口。
“是我。”
那个人稍稍垂下头,伸出一只手,揽住他的后脑,把他抱进怀中。
“是……昊君兄?”
兰十七问。
“是我。”
那个人重复这句话。
“……伊萨?”
兰十七又问。
“……是我。”
伊萨紧抱兰十七,紧得他难以呼吸。
“我没有出事,你不用担心。”
他以为伊萨担心自己吃了亏,拍了拍他的后背。
兰十七穿了贴身短甲增加体重,邵乐楼那拳没伤到他。
邵乐楼将他扔在地上时,他醒了。
他收拾了那几名猥琐的大汉,接着浑身发冷,昏了过去。
“别再做危险的事。”
伊萨抱得更紧了一些。
“别再不见。”
伊萨的话越来越古怪。
“别再躲开我。”
“我……”
“你说过要陪着我,很久很久。”
那是兰十七在梦中说过的话。
醒来前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面朝蔚蓝色的海洋,向背后的男子说了大话。
梦里的他,没能遵守誓约。
那个人……
窗外的桂树冒出了点点金色。
不管作为水悦秋或是水如镜,关翎始终保持着自己的心。
她不知道另一个“她”如何想,只能从最终选择揣测“她”的心意。
“她”选择了断一切。
包括与养育“她”长大的男人彻底断了缘分。
“她”还了他的养育之恩,不再等了。
“昊君兄睡糊涂了吗?”
兰十七尴尬地笑了两声,推开伊萨。
伊萨见他避开自己的视线,从床边站起,束起了长发。
“鸠公子在审问邵乐楼。我们去听听,他说了些什么。”
*
沉舟往邵乐楼头上泼了盆冷水。
他醒来,瞧见自己五花大绑,躺在地上。
“你们……有没有王法?”
不止双手反绑,他两腿也绑得纹丝不动,坐也坐不起来。
“王法?”
靳月夔拖着椅子,任它发出刺耳的声音,直至邵乐楼跟前,坐上椅子翘起二郎腿。
“跟没有王法的人谈什么王法?”
那处地窖住了一群走街串巷的泼皮。
这些人打着卖艺的幌子,四处招惹是非,勒索财物,且出了名的喜好男色。
当初老余念叨兰十七是不是因为担心招惹流氓,所以遮住脸,指的就是这伙人。
兰十七好端端出现在这种人的地盘,邵乐楼拨什么算盘,旁人岂能猜不出来?
“小人犯了事儿靳小将军可以去府衙告我。凭什么把我绑来这里?莫非小将军仗着家世显赫,打算动用私刑?”
邵乐楼义正言辞。
靳月夔呵呵大笑。
琥珂邑宰假使知道他把皇后打晕送去给一群无赖糟蹋,大概吓得弃官逃跑。
“告去府衙,大人更加恨你。”
沉舟蹲到他面前,正告他。
这事儿按正常程序逐级递交到金銮殿,皇上一怒之下斩了所有相关人也未可知。
就算皇上不动手,公主也不可能放过自龙溪州境到琥珂城的各级官员。
邵乐楼由他的神情品出自己闯了天大的祸。
“……他是什么人?”
他忆起一晃而过的美丽少女。
那名女子……莫非不是与那几个无赖有关,而是与兰十七有关?
“先说说你是什么人。”
沉舟用脚背拨起他的上半身,让他背靠墙壁坐直。
“我是什么人,邑宰升堂的时候查问得够清楚了,全城的人知道,几位不知?”
邵乐楼自嘲地笑了两下。
“燕红巷的红人对吧?”
靳月夔双手撑住膝盖,弯下腰。
“据说你当年穿着龙溪兵服跳《秦王破阵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私仇先别计较。”
沉舟知他不满妓院用龙溪兵服作侍客手段。
“你的拳脚从哪儿学来的?”
“两位说笑了。小人哪儿懂拳脚?在戏班练过拳架子罢了。”
邵乐楼仍旧是老一套答辞。
“戏班教的功夫架子,破不了天武的祝术。”
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兰十七与伊萨一起跨进了房间。
“别说戏班教的功夫不行,东莱仙门的御气术都不行。”
靳月夔跟着补充。
“你的拳脚邪门得可以。你不说我便将你押解入京,交给皇上发落。”
邵乐楼不搭理他的威胁,反倒是看到兰十七的时候面色一凝。
“兰兄凭什么说我的拳脚能破天武的祝术?”
兰十七两指一合,拉出一条水线。
“你果然……”
邵乐楼咬了咬牙。
当晚两人交手时,兰十七一直在默念什么。
邵乐楼没想过他懂祝术。
毕竟精通祝术的涂氏与水氏几乎人人在京城身居要职,再不济也不至于来边陲小镇赌博为生。
那时候他凭直觉打断了兰十七。
现在回想起来,那晚不是他将兰十七堵在了小巷,而是兰十七把他当作猎物。
“房间里的女人是谁?”
他再度记起那名来去无踪的少女。
“我那时候看到了一个女人。他把一个女人囚在房中。”
唯恐其他人不信,他向其他人大声说明。
“别信口开河。”
兰十七在靳月夔旁边坐下。
“天下皆知,华英国有涂、纪双奇。纪家仕从冬官府,武学方面避世东莱,几乎不参与实战。真正与外作战时参战的多为涂氏。”
也因此,东莱的御气术与涂氏的祝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有人居然试图利用武学破解祝术。实在居心叵测。”
“教你功夫的人是不是与西国有勾结?快说。”
靳月夔不复公子哥儿的轻浮样,口气严厉起来。
“小人不知几位在说什么?”
邵乐楼头扭到一侧,打定主意不回话。
“怎么办?上刑吗?”
伊萨捅了捅靳月夔。
靳月夔咬了咬牙,一拍膝盖。
“老办法。”
老办法就是对付虢公子的办法。
这几人把邵乐楼捆在房间一角,不再管他。
每天在他跟前换着花样吃吃喝喝,顶多喂他一两口稀饭。
怎料习惯清苦的邵乐楼跟成天大鱼大肉的虢公子不同,不为所动。
他们吃他们的鸡鸭鱼肉,他喝他的清汤薄粥。
一转眼数日过去,他舒服得很。
“不行。这法子不行。”
靳月夔拉其他人到了另一间屋,商量对策。
“得换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