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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低声交谈着,沿院墙行进,来到院子一角。

这一处立有一棵大树。

树脚有块半凸出泥地的大石,像是一条天然的长凳。

沉舟盯着那块石头看了半天。

“借用。”

伊萨从他手里拿过一片叶子,凝神屏气,打向石头的左下侧。

叶子刺进石身,发出细微的断裂声。

接着,徐徐清风扑面而来,原先沉闷的院子变得轻盈。

“他张了多少重水网?居然连风也透不过?”

伊萨转了转手里的叶片。

沉舟发觉了石头上的祝文,正思考是否该退回去与尾济、靳月夔商量这位青年的事,谁料伊萨抢先削去了那段祝文。

“我们……”

没等沉舟说出想法,伊萨已翻身落地。

沉舟不得不跟上他的脚步。

“拓食能听到的华英国神话不算多。”

伊萨继续刚刚的话题。

“我母亲提过西王母,除了她居住在瑶池仙境,手握不死药,不知道其他事了。”

他的母亲不怎么喜欢神话,为了让儿子了解华英国,凭模糊的记忆告诉儿子些华英国的民间传说。

伊萨不知道他母亲说的对不对。

话说回来,神话传说有什么真实可言?

千百年流传下来,事实早已面目全非。

“华英国人口中的西王母是氿方的圣女。与鹘霜一样,氿方最初采用的是双王治世。除了主张俗世一切事务的王,另有一名圣女,统管神明的事务。”

将神只植入地脉,建立神明的国度,除君主之外的另一位统治者是必不可少的。

氿方比华英国更早失去了女主人。

“在与华英国交战以前,氿方的圣女离开了王都。”

沉舟想了想,更正了自己的说法。

“她被驱逐出了氿方。”

“为什么?”

伊萨一边用叶片试探附近有无水网,一边问身后的沉舟。

“那……”

沉舟不知何故,话戛然而止。

“我不知道。”

他明显撒了谎。

“总而言之,氿方分崩离析后,作为氿方原王族,王氏带走了一部分氿方的秘技。传言其中包含西王母的不死术。”

“真的吗?”

阿宁说有人依古书炼成过不死药,尾济否定了她的说法。

伊萨不痴迷不老不死。

不过翎儿体质异常,她的父亲假如与之有牵扯,说不定能找到答案。

“没有真正的不死术。”

沉舟再度强调刚刚说过的话。

“既然如此……有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明明没有,有人坚信有,执着地寻找答案。”

“公主难道也是……”

伊萨刚往前跨出一步,沉舟抓住了他的衣摆。

伊萨低头发现脚下的草丛微微闪烁蓝光。

“公主想知道的,与太傅想知道的未必是一件事。”

沉舟蹲下身,仔细查看那处蓝光。

“我并非公主,不知她的心意。可她明显不知太傅在琥珂运筹帷幄些什么。”

假如太傅与虢氏的所为乃公主授意,郎千禄早被封口了。

“难不成……公主的愿望勾起了太傅的贪欲?”

伊萨面对不熟的人,尤其女子,总是态度疏远,有时显得迟钝。

迟钝并非愚蠢,有时候恰恰相反。

沉舟不得不承认这点。

在他暗暗吐息时,伊萨折断几根较长的草枝,抛向那道蓝光。

光芒闪动了几下,看不出变化。

在他撑着膝盖纳闷的时候,沉舟摇了摇他的手臂,指了指前方。

屋舍的后方慢慢踱出一个人影。

那是个人形,不是人。

没有人类的皮肉骨血,不着一丝一缕。

它身后歪曲的景象勾画出它的轮廓。

是水做的人形。

“真麻烦。”

伊萨退后半步,按住腰间的刀。

“婆婆妈妈布置了那么多机关,我不信他是个男人。”

“那不好说。”

沉舟又点了点其余几处房屋。

屋脚接二连三地出现扭曲的波动。

院落的主人安排了不止一名护卫。

“只有一个人的话也许是女人的小心思,那么多打手,就有男人的杀气了。”

沉舟甩了下手里的短刀。

*

“你与那两人倒是谊切苔岑。他们无故外出,你也不追问。”

尾济踏进房间,撞见冷着一张脸的樗里云心。

“哪里比得上你?”

尾济笑着拿起桌上倒好的茶。

“别人在时,恨不能一口吞了别人。别人出门没几刻,又惦记得紧。”

他说的是伊萨。

樗里云心几乎不用正眼瞧伊萨。

搜寻天波池与捉拿虢公子,由于有伊萨在,他也故意不闻不问。

旁人只道是身份有别。

“我不担心那两人,我只不快他们自作聪明。”

他用手盖住尾济端起的茶碗。

“这茶我倒了没多久,你怎么不问一句端起来就喝?”

尾济推开他的手,一口喝下碗里的茶水。

“我知道你是为我倒的,只是不好意思承认。你这人从来是这毛病。”

此处是樗里的房间。

大咧咧走进别人房间,又笃定桌上茶水是为自己预备的,也只有尾济了。

继续演戏,着实无趣。

樗里不再与他绕弯。

“你好端端地替郎千禄收拾烂摊子,跑来我这里做什么?这么点小事儿,难不成得扯上我?”

“何至于劳烦你?”

尾济在茶几旁坐下。

“世事该有世人了结。你非世人,我也非世人。偶尔点拨一下恰好,牵扯太多反而无趣。”

“你牵扯得还不够多?”

樗里端起另一碗茶。

“事事越俎代庖,早晚乱了章法。”

尾济摆了摆手。

“是我不对。这回我来找你不是帮他们找破局之法,而是听他们交谈想起一件困惑已久的事。”

尾济偷偷藏了一尾小龙在伊萨身上。

他在官寮与沉舟说了些什么,尾济听得一清二楚。

“你看你看,你还嘴硬。”

樗里用力叩上了碗盖。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尾济解释完,回到正题。

“他们提及氿方的过往,牵起我一宗心事。传说氿方与华英国一样,往地脉植入神只。他们植入的神只是何人?难不成跟……太祖一样……”

太祖将发妻填入地脉,用以镇国。

尾济实难想象氿方做出过同样残忍的行为。

“怎可能?”

提及太祖,樗里嗤之以鼻。

“将亲人植入地脉,纵是神明也会众叛亲离。”

“那么……”

“太古时代的神立国,植入地脉的是落败的神只。”

以战败者的尸首奠基,不论神明与凡人,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