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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寡妇宁可饿死也不敢去捉虫子了。巧珍病了,浑身一阵冰冷,一阵火热。

黑天白天不敢闭眼,一闭上眼,就感觉四周都是虫子,直往身上爬。

好不容易睡着了,睡梦里又被惊醒了。

四春依旧每天早上拎着小木桶出去,晚上拿着一碗高粱米回来。

过了六七天,下了一场大暴雨,虫子少了好多。

有的地块,虫灾较轻,又学习了吴家的经验,等到虫子干净的时候,居然剩下大半。

巧珍却病的更厉害了,脸色蜡黄,蜡黄的,瘦的皮包骨头。

李寡妇后悔死了,干嘛要领着孩子去捉虫子啊,闺女要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别活了。

黄旭已经来了几趟了,这一回,他皱了眉头。

临走的时候,把李寡妇叫出去说:“你有个精神准备,这孩子要是能熬过三天就没事了!”

言下之意,熬不过就只有三天好活了。

李寡妇当时就懵了,腿抖的连路都不能走了。拴柱半扶半拖,总算把他娘搀进屋里。

她看着气若游丝的闺女,强忍着没敢掉眼泪。

一天,两天,她的心仿佛放在滚油里煎。到了第三天晚上,李寡妇怕急了,一刻都不敢离开,她把巧珍抱在怀里,再也不舍得松开手。

这一夜,李寡妇觉得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

到了第四天早上,巧珍在她娘的怀里睁开了眼睛:“娘,我饿了!”

李寡妇抱紧了巧珍,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她的闺女终于逃过了一劫。活过来了。

拴柱急忙跑去西川镇,把师父黄旭找来了。

黄旭给巧珍号了脉,脸上有了笑模样:“挺好,没事了,我开几副药,调理调理,应该没啥问题了。”

巧珍在黄旭的调理下,一天天康复了。只是瘦的可怜,身上还是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

也难怪,家里只剩下一点粮食了,每天大半吃青菜,几个人都瘦了一圈。更何况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呢!

李寡妇没事就去吴家的地边转悠,那块地虫子基本没祸害着。长势良好。大窝瓜长的有小盆子大,土豆秧也落花了,土豆子也该结了。

这些都是能填饱肚子的好东西。她家已经几天没有粮食了。这年头,就算你腆着脸出去借也借不着,都没吃的,大家都一样。

吴家的这块地,成了众人眼里的大片肉。谁都想咬一口。

看青的四个人,一班俩,黑白轮流。不间断。

李寡妇研究了两天,白天肯定下不了手。要想偷,也得等后半夜。

夜里的两个看青的,一个四十多岁,是个孤独棒子,叫吴二,是吴有德的本家。

脾气贼拉倔,干事认真,眼里不揉沙子。想从他手里拿东西,无异于虎口夺食,基本上不可能。

另一个,五十多岁,一双色咪咪的小眼睛,总爱在女人身上乱瞟。身上一股烟袋油子味,隔二里地都能闻到。

从他这下手倒容易,只是……

家里三个孩子,巧珍刚刚病愈,经不起饿,屋里的那个大儿子,估计也要死不活了。

李寡妇真害怕,有一天她端进去的饭食再也没人动筷子!

她的两个孩子都急需填饱肚子。眼下只有这一条路了。

豁出去了,李寡妇决定,就今晚上了。

过了午夜,李寡妇从被窝里爬起来。偷偷的把四春叫醒了。

四春正睡的迷迷糊糊的,被李寡妇趴着耳朵边叫醒了,她穿上衣服,两个人出了门,外面一弯新月,朦朦胧胧的。

李寡妇拉着四春的手,小声问她:“害怕不?”

“怕啥?”四春不知道半夜三更的,自己被叫醒,要去干什么。

李寡妇微不可闻的叹口气:“偷东西去!”

四春长这么大,真没偷过东西,大小娘宁可饿着,不拿人东西。

这大半夜的出去偷东西,还是头一回。四春居然有点兴奋。

“上哪偷去?”四春问李寡妇:“偷啥去?”

李寡妇把中指竖在嘴上,嘘了一下,四春知道这是不让她说话。

她眼里有亮光,好奇,兴奋。跟着李寡妇脚步放轻。走了一阵子,到了吴家的那两晌地边了。

地边上靠着一条田间小道。小道的边上是一条壕沟,上边的蒿草又长高了。藏两个人没问题。

两人在壕沟的草丛里趴了一会,蚊子哼哼的,一劲往身上落。

地头一个小窝棚,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

李寡妇趴了一会,小声对四春说:“我去,你在这等着。我要是被抓住,进了那儿”她用手一指地头的看青窝棚,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好像给自己打气。

然后接着说:“看见我进去,你就赶紧上地里,挑大的摘两个就跑!”

李寡妇爬上地边,又回头嘱咐四春:“跑远点等着我。”

四春猛点头,头一次出来偷东西,她不害怕,反而有点兴奋,今晚要是得手,明天就有吃的了。

这些天,肚子总是饿的咕咕叫。

李寡妇猫着腰,一点点往地里前进。她尽量不弄出声响,可是窝瓜地里藤蔓交缠,每一步都不好走,难免发出声音。

白天看见满地的大窝瓜,晚上不得眼,看不清,顺着瓜蔓一摸,还真摸到一个。

也不管大小,李寡妇抱怀里,又摸一个,抱起来,往回跑,脚下被藤蔓绊了一下,摔了个跟头,手里的窝瓜骨碌碌的滚了出去。

李寡妇蹲下身子,用窝瓜叶子挡着脸,伸手去摸那个掉下去的窝瓜,捞了两把,没捞着,手一划拉,又碰到一个大个的,比刚才那个还大,她赶紧揪住,使劲一扯,抱起来就跑。扑通一声,又摔个跟头。

这一下,直接摔进壕沟里。

“谁?”响声惊动了窝棚里的人,一个男人从屋里走出来,离老远就闻到一股子烟袋油子味。

男人手里提个马蹄灯,地头遛了一遍,没发现啥,嘴里嘟囔着冲这边来了。

两人吓的大气不敢出,趴在壕沟的草丛里。身上也不知道落了多少蚊子,一阵阵麻痒,也不敢挠,硬挺着。

男人从两人身边过去,走了很远,大声吆喝着,两个人始终趴在沟底下,一动不敢动。

男人遛了能有一袋烟的功夫,才一边拍打蚊子,一边骂骂咧咧的回到窝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