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寡妇没有隐瞒,她使劲点了点头。泪水顺腮而下。
其实孩子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长相骗不了人。就算是父子爷们,长这么像的也不多。
小儿子不是傻子,相反,在整个下洼子,没有比他更聪明的,栓柱的药书,那么多的药名,说给他两遍就能记住。
不管是什么奇巧的玩意,看一遍就会做。算卦的瞎子说。这孩子不是凡人,凡人哪有这么聪明的!
你和他说不是,他也不会信啊!
再说小儿子眼看着不行了。他就想知道他亲爹是谁。这有错吗?
李寡妇不想用谎话蒙骗他,哪怕小儿子也带着怨恨离她而去。
李拴生吃力的抬起手,擦拭娘脸上的泪水:“娘,别哭,我也该回去了!”
李寡妇低下头,把脸紧贴在儿子的额头上。痛哭失声。
拴生抚摸着娘的后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能见见他吗?”
李寡妇抬起头,愣住了,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
虽说李拴生是宋连生的亲儿子,在下洼子是个公开的秘密。但只要他们两个人不承认,谁也不敢明着说。
但要是两个人承认了。那名声就算臭到底了。
李寡妇咬咬牙 ,豁出去了。儿子临终的愿望,必须满足。
她点点头,趴在拴生耳朵边上说:“你等着!”
夜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李寡妇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跑在寂静的街道上。她的脚步声引来的屯子里的狗叫声。
起初是一两个,后来满屯子的狗都跟着叫了起来。
深夜里一阵喧闹。
………
宋连生披着衣服坐起来。听着身边女人响雷一样的呼噜声。心里一阵烦躁。
这个女人真是没心没肺,白天刚挨了他几撇子,到现在,半边脸还肿着。
居然还能睡得着!
成亲十几年了,他都没正眼看过她一眼。虽说他不待见她,但两个人整天躺在一个被窝里,也没耽搁传宗接代。
这娘们一口气生了七个丫头片子。看这架势,老宋家怕是要绝后了。
宋连生知道他有儿子,他的那个亲生儿子姓李,一想起这茬,他就睡不着。
那个古怪精灵的漂亮小男孩,在整个下洼子,不,就算整个西川镇,都没有比他更聪明的。
想到这,宋连生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自己的种那还是相当不错的!
美中不足 ,这孩子从小体弱多病,不像那长挂瓢。他淘换了多少好药,也治不了他的病。
看来他这辈子,怕是注定是个没儿子的命。
自己这是做损了,报应未免来的太快!
想当年,暗香被他爹卖给李福贵,他确实消沉了一阵子。她一有机会,就跑出来,央求他带她走。
可那时候,他舍不下年迈的父母。就只能舍弃她。
暗香绝望了,好久没来找过他,她似乎认命了。
她来找他的时候,他下不了决心,不来找他,他又心生惆怅。
这样过了两年,他爹给她寻了媳妇,要成亲的前一天,他不知不觉的走进以前两个人经常约会的小树林。
他沮丧的坐在树底下,听着树上的鸟唱着情歌,心情无比失落。
他站起身 ,却看见不远处站着泪流满面的暗香,那一刻,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却紧紧的相拥在一起。
他鼓足勇气,做了他早就想做却一直不敢做的事。
后来的几年里,俩人勾搭连环,一有机会就偷偷摸摸的在一起。
李福贵听见风声,往死里打暗香,看见她浑身伤痕累累,他是既心疼,又无奈,自己下了一次又一次的决心。
心想着和她断了,她就能和李福贵安心过日子了!
可是每次见到她,他还是情不自禁……
直到李拴生出生,这孩子活生生的把两个人的奸情写在了脸上,告诉了世人。
李福贵掉到大井里淹死了。她身上背着破鞋的名声,众叛亲离了。
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罪孽!
自己对不起她,这些年,除了伤害,他什么都没能给她。
他刻意疏远她。可昨天看见她和儿子,他的心里又起了波澜!
“王二姐坐北楼,眼泪汪汪啊,思想起二哥哥……”
四丫头觉轻,听见她爹五更半夜的唱,吓了一跳,睁开眼睛,坐起来,看见她爹靠墙坐着。
她小声嘟囔:“干啥玩意,自己不睡觉,也不让别人睡。”
“谁不让你睡了!”宋连生觉得有点理亏,小声回了一句。
孩子小,不知道他爹是犯愁,男愁唱 女愁哭,老太太犯愁瞎嘟嘟!
宋连生刚躺下,就听见院子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拍的山响。
女人翻了个身,吧唧了两下嘴,又睡着了。
宋连生坐起来,点亮煤油灯,用手拿着,披着衣服下了地,打开房门一看,外面站着满头大汗的李寡妇。
胸脯剧烈的起伏着,看见他,一句话没说,眼泪唰一下流了下来。
宋连生的心忽然砰砰的跳了起来,手一哆嗦,煤油灯掉在了地上。
暗香这时候找他,只能是一件事……
他颤抖的把煤油灯捡起来,进屋穿了衣服出来,拉起暗香的手,往门外跑去。
她的手冰冷,没有一点温度。
跑到大门口,宋连生站住了,理智告诉他,不能去。
只要能最后看自己的亲生儿子一眼,明天就算让他死,他也愿意。
可是暗香呢!今晚上自己要是去了,就是向世人承认俩人的奸情,自己无所谓。可是她呢?
她什么都不怕,只怕她的儿子鄙视她。
她的大儿子已经十年不见她的面了,她的二儿子已经十年不叫他娘了。
今天自己要是和她去了,明天会怎么样呢?
宋连生不敢想,他松开紧拉着他的那只冰冷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暗香,回去吧,咱们都老了,以后就别这么荒唐了,孩子们都大了!”
李寡妇往后退了两步,一脸惊愕的看着他,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把两个人的真情叫荒唐?
她摇摇头,稳稳心绪,沉声说:“拴生他想见你!”
宋连生转过头,头也不回的往回走,风中传来他绝情的话语:“见不如不见,他没叫过我一声爹,我也没唤过他一声儿,他既然姓李,就不是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