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们来说时间是最不值得缅怀的东西,如今想来,自神域大战我跟着你来到了天域后,已经数十万年了。”
“我的梨花白,也堆了很多了。”
天域的飞升台边,最前方站着两人。一人黑衣如夜,一人青衣似玉。
云枕感叹恍惚,当初神域之战后,神界封锁之际,星辰和他前往了天域。好歹是神明,天帝毕恭毕敬地迎接了他们。
那一日灵族战神尽数陨落在神域,而天帝却无视了这个消息,甚至大张旗鼓迎接他和星辰。
或许在其他人眼中,他和星辰早已经倒戈向天域,至少归墟里的那伙人是这样想的。
可天帝心里那些小九九,他们如何不知呢?能推演天道规则、预测未来的星辰神明,天帝如何不想招揽呢?
星辰目光紧锁着飞升台,飞升台四周是绕龙柱,雕刻着衔着金珠的金龙,云海翻腾处,前来的天域世家和仙人仙兵越来越多。
“喝酒之人不在,新酒佳酿也无人可尝。”
星辰记得有一人爱喝梨花白,如痴如醉。平常人都爱清新淡雅的桃花醉,唯独她一人喜爱后劲十足的梨花白。
云枕撇嘴道:“天道之前不仅将我酿的酒尽数拿走,还将我的梨花白改了名字,叫什么天涯引,我觉得还不如我的梨花白。”
“之前在天道极境我还遇到一个人族小伙子,修为低的可怜,不过他也算懂酒,还曾给我讲故事听。”
星辰听云枕说过,那一日他于星辰海中游览万界,恰巧云枕来找他,替他守了一日的因果树,云枕向来风流潇洒,后来更是擅自赠予了因果。
虽无大碍,但终究还是结下了因果,只是不知道是好是坏。
星辰道:“瀚海有人飞升在即,我们还是小心为好。”
切莫被天域人抢先。
在星辰的目光中,云枕点了点头,他明白的。
最初来到天域,不就是为了那一天吗?
整个天域,知道瀚海是曾经的神陨之地的,除了天帝,也只有他俩了。
云枕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诸神黄昏那一日,星辰以神魂在整个星辰海里穿梭,不知在寻找什么,过了很长很长时间后,星辰才神色恹恹归位。
他听见星辰嘴里喃喃说着什么,却听的并不真切,似乎是什么“永劫”,“沧州”之类的。
他还未来得及仔细问,就遇见了迎面而来神色纠结的天道。
回过神来,云枕看见飞升台中雷电汹涌,飞升雷劫已至,这条成仙路,瀚海之人已经走了太久。
………
永劫界沧州。
当初伏琼被困,帝笙落原以为妖域之人会来的很快,可转眼间沧州已过二十载。
算算日子,瀚海才过了半载。
大师兄应该要飞升了。
二十年已去,时蕴已经长大成人,程舟夫妇发梢也已经染上了白霜。
时蕴并没有如程舟所愿当文人墨客,而是整日神秘兮兮沉迷探案,一心想要寻找迷案真相。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九品芝麻官韩清,也凭着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走上了丞相之位,谏言纳策,辅佐新君王。
帝笙落躺在茂密高大的梧桐树荫下,悠闲地吹风纳凉。梧桐树已经长的很是高大,若是在树顶,就可以俯瞰整个沧州。
她手中把玩着一朵美丽的紫色花朵,花朵闪着光,璀璨如天上星。
不知为何,帝笙落看见这星辰花,就感到很亲切,温暖极了。
她将这一切归咎为神主记忆复苏的缘故,毕竟梦境里,大多都是神主的记忆。
只不过那是神主的种种,与她无关了。
那狐妖原本想要妖化她,可没想到这星辰花对她不起作用,她至今还能想起来那日狐妖震惊质疑的眼神。
不过再怎么震惊,也还是被她用阵法关起来了。
帝笙落又想起就在几年前的平常的一日,她的指尖突然被什么东西缠绕、拉扯、牵动。
一股熟悉的力量传来,帝笙落不可置信:“神主?”
“我是。”
“我今日的所为,使得因果缠身,造就了你的未来。”
这个神主的声音给帝笙落的感觉实在太不一样,比起那个在溯回镜中看见的懦弱的神主,这个神主感觉更为强大,自信,也更像她。
“这是我和你的第一次见面,也是你和我的第二次见面,所以不必惊讶。”
帝笙落明白了,她现在见到的,是比溯回镜中更早的神主。
所以,帝笙落眯眯眼,那个神主故意装成单纯懵懂的样子,就为了放松自己的警惕,因为没有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了。
因果吗,帝笙落透过紫色的星辰花看天上的太阳,照神主的话,自己的现在,是神主过去种下的因所结成的未来的果。
神主居然那时候就已经预料到未来之事了吗?
帝笙落想起来放置在神域宫殿内的溯回镜,也是,溯回镜通晓未来,她那时却没多想。
身缠因果,身化万物,神主就连自己还有未来都算计进去了,那么神主要想做什么呢?
帝笙落坐起身,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真难受,尽管算计她的人本质上是另一个她。
“姐姐!”
人未至,声先到。
从大门口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蓝衣少年,眉目张扬又清冽,一双凤眸清澈又明亮,浑身的气息就像被冬天暖阳照耀融化的雪。
“不是说去协助李捕快办案了,怎么回来的如此快?”
帝笙落瞧了时蕴一眼就继续盯着手中的星辰花。
李箜是皇帝从民间挖来的办案能手,各种听起来鬼影迷踪未办结的大案子他都能查出来,如今风头正盛。
时蕴却冷哼,那朵花有什么好看的。
他边走近边嘟囔抱怨:“真不知道那捕快那么蠢,皇上怎么还要提拔他。姐姐你不知道,明明是一桩互相杀妻案,那捕快硬要按着盗窃案查,我快要被气死了。”
帝笙落这才看着时蕴,能把时蕴气成这样,那个冷面李箜也是真有本事。
或许是从小就在这充满灵力的梧桐树下长大,时蕴虽无修行,身上也沾了灵气。再加上她也有教习一些不怎么损耗灵力的阵法,面对一些非正常现象也有用处,时蕴也才能跟那个无比挑剔的捕快办案。
只是,帝笙落想,这几年,沧州鬼物越来越多了。至少她当初刚来的时候,这里的人都不相信鬼神之说,也没有九幽的气息,如今百姓却也迷信起来,更是建了不少道观。
难道是九幽之人来到了这里的缘故?
也不知柒寒的劫,会是什么。
时蕴又摸头道:“今日,我们要出去吗?”
帝笙落收起星辰花,起身,“走吧。”
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沧州城远郊,绿水环绕青山,紫色鸢尾花开遍满山。
一束鲜花被放上了墓碑台,时蕴也弯腰放下了一坛酒。
时蕴看着墓碑,有些感伤。
他自小就跟伏薛哥一起玩,那时候他不懂为什么那么明朗的大哥哥,眼底却是死水一般的黑沉。
直到后来,他听见了伏薛哥和姐姐的谈话。
原来他心爱之人已故,他其实也不想独自活着,可他是伏家唯一的儿子,他若是离去,他的父母又该多么痛心。
后来伏薛母亲因病故去,伏恒丰也一病不起,双双离世。
安葬完父母后,伏薛来找了帝笙落。那时候他十七岁,躲在梧桐树后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帝姑娘,我想和她在一起。”
伏薛眼里全然没有害怕,只有高兴。
帝笙落看着伏薛,眼前的人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希望,眼里全是死寂。
“或许,她已经转世轮回,你找不到她了。”
她想,若是她是伏薛,必会带着白温冉的希望灿烂的活着,连同她的那一份,一起活出来。
伏薛笑笑,看到帝笙落的眼神,他就已经知道了帝笙落在想什么。只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他只是个小小普通人,潇洒不起来的。
“无碍,我从未想过能不能遇见,只要她还存在,就算已经轮回我也心满意足。于我而言,活着是一种折磨罢了。”
这么多年,他每当夜深人静痛苦难耐时,也是靠着帝姑娘那张温冉的脸活下来。
每次看到帝姑娘,就好像温冉还活着一样。可是现实告诉他,梦,终究会醒。
帝笙落叹气道:“既然你已决定,我只能照办了。”
生命何其宝贵,可总有人为了其他东西不顾一切而牺牲生命,也不知道值不值得。
伏薛轻松地笑:“还请每年帝姑娘为我送来好酒了。”
帝笙落扫了一眼梧桐树的方向,道:“放心,有人会给你送的。”
伏薛了然又笑:“尚品轩的佳酿最是不错。”
帝笙落垂眸看着墓碑,伏薛和白温冉两人应该合葬在一起,可是这里只有伏薛的尸体,而白温冉的,她还在用着。
那一日伏薛的魂魄是九幽使者来拘的,告诉她妖族异动,还特意教了她联系九幽的术法。
她时常在想,伏薛足智多谋,若是出生在修仙界,恐怕也是如潇湘一般的天之骄子。
“时蕴。”帝笙落突然出声。
正悲伤着的时蕴抬头:“啊?”
“若是有一日,你有了喜欢的姑娘,你愿意为她放弃生命,放弃一切吗?”
时蕴不解姐姐为何这样问,虽然他确实帅气潇洒魅力无限,可惜他还没遇到喜欢的姑娘。
“我可是要成神的,心中无女人拔刀自然神。”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不会放弃生命的,我舍不得姐姐你们。”
时蕴嬉皮笑脸着。
自小姐姐就告诉他,这一世结束,他可是会成神的。所以他才会尽量让自己的人生过的灿烂些。
他们都知道的,他姐姐不是平常人,哪有平常人二十年不变样子的。
帝笙落屈指敲了一下时蕴的脑门:“世上的缘分都是注定好的,你现在这样想,也许以后就不会了。”
“如果真的有那一日,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死了,就真的一了百了了。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两道声音似乎重叠起来,瀚海最高的山上,雷云汹涌如海,潇湘擦去嘴角的血,挑衅般看着天空,手中陆离雷电大放,噼里啪啦作响。
几公里之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提心吊胆的看着。
已经十道天雷了,他们从未经历过飞升,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在防御上下功夫。
音玦和若风并肩而立,他们记得,师父飞升的那一天,是八十一道天雷。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