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东海海水泛红,无数妖兽修士陨落,那一战之惨烈,令后世提起时,都带着惋惜和敬意。
“挡不住了吗?”
有修士心生放弃,无力再战。
“音掌门,实在不行咱们就把剑岭给他们,好歹留着命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音掌门,挡不住了,交出剑岭吧。”
“是呀是呀。”
“保命要紧啊,不过就是极光宗的一个剑岭,没必要搭上我们五域所有修士啊。”
若风咽下涌上来的血,执剑而立,远处凛冬捂住胸口嘲讽地笑着。
“剑岭意味着什么,我相信不言而喻。你们说说里边那五把神剑哪一把是可以交出去的?还有剑皇幽篁,光是剑息便无人能敌,威慑号令万剑,交给妖族?呵呵,交给妖族让他们用来砍你们的头吗?”
“你们要是害怕,大可逃命,我们极光宗自己来保剑岭!”
若风提剑而上,剑气纵横。
“这不是执意要送死吗,我们何必为了保护别人家的东西白白牺牲掉我们自己的性命,我们走!”
“这极光宗真是趾高气扬,以为有个剑岭,就飞上了天不成!”
“命都没了,还谈何取剑啊?”
“走吧走吧,还是保命要紧。”
有大批修士开始陆陆续续开着飞舟离开,音玦望着这一幕,眼眸里倒映出深沉的海水,久久没有说话。
他们为何要执意如此呢,他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瀚海。
“我极光宗,誓不交出剑岭!诸位要是还有想要离开的,我宗绝不阻拦!”
音玦用灵力,将声音散发至东海每一个地界,连奋战的鲛人族也听到了。
“这些老匹夫,大难临头只会各自飞。”
鲛人女王叉死一只鱼妖,理了理蓝粉色的头发。
“我符阵宗自愿协助极光宗,与极光宗共进退。”
檽骞知晓,交出剑岭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他们放弃了他们百年来赖以生存的地方,放弃了瀚海。
而妖族拿到剑岭的第一步,便是大举进攻,毁了瀚海。
“我参禅宗,与极光宗共进退。”
“望凤楼,不退。”
“眺望峰,不退。”
………
“遥河宗,与极光宗共进退!”
这一声喊得格外响亮霸气,甚至荡起回音,众人不由得侧目,只见是一个格外年轻的少年,穿着烟青色的衣袍,一脸的坚定。
凛冬手中的剑缓缓散作一缕白茫茫的烟雾继而消失。
穆安走近他身边,不远处楼阙挣扎着站起身。
眼前的“弱小”人族,他原以为与曾经见过的趋炎附势贪生怕死之辈并无不同,却没想到,这个被遗弃的地方,还生活着这样一群人,也是少见。
“这群人,倒也有几分血性。”
他向来比较欣赏有血性的人。
凛冬挥手,身后无数妖兵再度发起进攻。
“所以说,蓝琰轻敌了。”
蓝琰化作人形在空中被顾瑾容击退几步,他手中蓝色妖气汇聚,眼前飞旋的双剑柔和又刚劲,加上这人利落不凡的身法和层出不穷的阵法,居然也能和他这个大妖打的有来有往。
“我的阳春白雪双剑,如何?”
顾瑾容手持双剑而立,黑色衣角随风翻飞。
蓝琰擦擦嘴角依旧轻蔑地笑:“只会借助神兵利器而已,不如何。”
两人又打了起来。
凤兮奏琴,抵挡着迎面而来的妖兵,她的身后,羽卿还在为芙锦治疗。
她一直注意着战场之上的那一抹身影,那身影每倒下一次,她的心就会提起来。直到那身影再一次被击飞,凤兮终于忍不住站起身,以九霄为阵,为羽卿造了一个防御阵法。
羽卿闭着眼,将引入自己体内的蛊虫一点一点地杀死。
等他再睁眼的时候,眼前是一片血红。
“碎玉。”
如玉之剑划破长空,在若风的手势中不断在海面穿梭,凛冬也不断地挥剑抵挡,光是论起剑法,到底是若风更胜一筹。
“装,你就装。明明化作原型更能发挥我们的优势,你偏偏要装。”
蓝琰偶尔靠近,巨大的翅膀从海面掠过,还顺带嘲讽了凛冬一句。
“聒噪。”
凛冬剑上寒气缭绕,将脚底的海面冻结成冰。
“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
金色的莲花在海上绽放,花瓣纷纷落下,变成十八罗汉,冲向了妖族。
桃木剑被沾满了血迹,无数鬼魂和僵尸在东海之上飘荡。
一个个黑衣人迅速敏捷地穿梭在各妖兵之中,徒留被刀划破脖子的妖兵。
浮云月挥着黑色的铁扇,在血迹中抬眸。
海底深处,是另一处战场。
结界碎裂,妖族大举进攻,妖兵好似源源不断,从天边绿色雾气中不断涌出。
包括深海里的巨兽。
音玦和若风所设阵法虽然强大,但还是没能挡住群起而攻之的妖族。
一片血气蔓延,无论海上还是海底。
时间好似过了很久,久到朝阳升起,久到天边渐白。
一只小巧的灵鹤摇摇晃晃,身影虚幻,好似挣扎了许久即将消散。
那是独属于极光宗的消息传递之法。
它飞呀飞,越过了妖兽妖兵,艰难地来到了音玦身边。
它渐渐消散,一副画面却被呈现在空中,众人下意识看去,那画面中,赫然是极光宗的掌门夫人。
“音玦,妖族卑鄙,偷袭了我极光宗,欲得几把神剑并且攻占瀚海。”
画面里惊鸿嘴角溢满鲜血,蔷薇色的衣衫上也血迹斑斑。她双手结印,维持着记录了眼前一切的术法镜面。
众人这才看清,她的身后,是一片刺目的血红,无数弟子和妖兽的尸体倒在那里,血水汩汩流下了旁边悬崖。
惊鸿身边还站着为数不多的几人,也是身负重伤。
极光宗的弟子们瞬间红了眼,可谁也没有说话。
只是更加用劲的更加决绝的与妖族对上了战。
惊鸿挣扎着起身,看着所凝结的镜面目光深深带着歉意: “我有愧,未能尽我的职责,保护好极光宗和弟子们。”
她转过身缓步朝剑岭内走去,手中的红色鞭子如蔷薇耀血红:“那两只大妖已经进了剑岭,剑岭内机关重重,我会杀了这两只妖,为我宗弟子们报仇雪恨。还望五域各宗门能尽力协助极光宗,我极光宗也算是竭尽所能履行职责了。”
裙角上的蔷薇花那么耀眼,是她最喜爱的花,她再也没有回头,一句很轻很轻的声音传来,轻到只能被音玦所听见。
“音玦,我好希望,我能等你回来。弟弟,好好活着。”
画面破碎消失不见,最后一幕,是惊鸿进入剑岭,封印了入口。
音玦气急攻心,吐出一口血来,差点坠向海面,幸亏被身旁的悟怀大师抓住。
是静寂,沉闷苦痛的静寂。
谁都知道,那是最从容的赴死。
当初剑岭本在北域,是千年前路沅霄将它移动到了如今的极光宗,五域皆有反对之人,可迫于路沅霄的实力,无人敢说一句不是。
剑岭是名副其实的宝藏,也是一处深潭虎穴。那时候剑岭何人都可以自由进入,而防止邪修和心有不轨之人进入剑岭的任务,也落在了极光宗身上。
其他宗门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是没有意见了。更何况有意见的宗门也没有实力。
顾瑾容通红着眼,一声“姐姐”终是没人能听见了。
那是他唯一的亲人,极光宗的每一个弟子,也都是他的亲人。可是他们极光宗在保护东海保护五域的时候,却没有人来保护他们极光宗。
他咬牙,大乘期的气势在让整个海面汹涌不平,阳春白雪双剑合为一剑,一边透绿一边霜白。
蓝琰收起玩笑不恭的神态,这一剑,恍若天罚。
与此同时,五域各宗门内,不约而同都出现了邪修和妖兽,整个五域,开始被妖族分散瓦解。
“乾坤浮!”
一声怒喝,巨大的绿色盾牌挡在了即将被妖族斩杀的极光宗弟子面前,保住了极光宗大多数弟子们的一条命。
若风提剑将盾牌之外的妖兵斩杀,对放出盾牌的人送过去一枚玉佩。
那人是其他哪个宗门的人,若风也没有看出来,他大声道:“我极光宗欠你一个人情,若是还活着,有事便拿这玉佩来找我,无论何事,都可以。”
他说完便又对上了凛冬的寒剑。
潇意拿着手中的玉佩,眼神发亮,极光宗剑长老的承诺,他可得好好想一想。
羽卿睁开眼,收起九霄,为昏过去的芙锦结下一道阵法后,瞬间消失了身影。
再出现时,到了极光宗。
他设置在幽篁上的阵法启动,定是有人触碰了它,他受人之托,必定会护好幽篁。
楼阙吐出一大口血,撑着长枪,半跪在地。
“可惜了,若是你再坚持坚持,也许能再挡住我一阵。”
穆安眼睛是红色的,他看人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害怕和恐惧。
“可是你挡住我又如何呢?没有我,人族不也是必败无疑。”
穆安笑得开心。
楼阙擦去嘴角的鲜血,身上的血迹融进同样红色的衣衫看不清,他抬眸:“能挡住一会儿,他们就多一会儿机会。”
穆安是五人里最强的,连最叛逆的蓝琰也会听他的话,也是与他一样从暗卫营百妖残杀中杀出来的,他若是真正的出手,那人族,就失去了一半的机会。
“很好,可惜了,只是负隅顽抗。”
穆安手指伸出,便有万千黑色的飞羽从他身后飞出,仿佛要贯穿楼阙的身体。
一阵红光闪过,凤兮挡在了楼阙面前,她吃力的挡住飞羽,在即将被飞羽贯穿之际被楼阙拉开。
“小小修士也敢来掺和?”
穆安加大了力度,该结束了。
两人被一同击飞出去,撞上了海面上漂浮的冰山。
凤兮只是恢复记忆,并没有恢复修为,幸好她也曾学了一些术法,才能有自保能力。
可是穆安这只几千年的大妖太强,他们恐怕抵挡不了。
那一战,天昏地暗,海水殷红,鲛人族的尸体化作一堆堆的白色珍珠在海面飘荡,整个海面都是。
终究不敌,死伤无数,瀚海即将失守。
音玦结印,祭起天道轮回。
那是音家的祖传阵法,每开启一次,就会获得天道的回应。
自然,要付出天道所要求的代价。
“天道,我要瀚海与妖域的结界重生,要五域之内东海之上再也没有一只妖物!”
这意味着,如今东海之上的妖物,都得死。
天空之上,音玦被巨大的阵法围绕在内,金光独独照耀在他身上,恍若神明。
带着大道气息的声音响起,只有音玦能听见。
“你当真想要实现这个请求?你的妻子,你的宗门弟子,他们的生命,我也可以救。不过,瀚海和宗门,你只能二选一。”
音玦眼尾落下一滴泪来,脑海中浮现出惊鸿坚决的背影,极光宗血水流淌的场面。他几乎哽咽着回答:“是,我选前两个请求。”
天道叹气一声:“两个愿望,两个代价。曾经有人渴望自由,愿意为了自由放弃一切,那么,便用你的自由来换取结界吧。”
音玦点头,自由而已,他承受的起。
“至于妖族,有人爱苍生,他们的命,本不该由你决定。可你的请求,吾会做到。这个代价,便是你再无飞升之路,可愿?”
音玦握紧手心,字字泣血:“我愿。”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