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病并非楼令制造出来,而是太多种原因所造成。
例如人聚得太多,再加上死得人多了,诸多大自然的气候而形成滋生病毒的环境。
楼令倒是可以提醒楚国,只是作为敌对国,凭什么去提醒,乃至于给予对疫病严防死守的方法啊?
楚军回撤了,他们回到了本土就开始解散。
可能楚君审都无法阻止封君或贵族带幸存的部队归乡。这是“杨梁之战”楚军落败致使楚君审威望大受打击,楚君审还是思考怎么实施怀柔更为实在,哪敢在当前阶段对治下采取高压政策。
由于无知而带着病毒回去各自家乡的楚国封君和贵族,他们要等疫情在自己的封地蔓延开才会追悔莫及。
也许楚君审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他等得就是那样的事情发生,削弱各封君和贵族的实力,免得他们有实力威胁到楚君审的统治。哪怕仅仅是各封君和贵族被疫情搅得焦头烂额,起码好过他们一回去就开始各种针对中枢搞事。
至于说楚国整体被削弱?以楚君审的立场来讲,比起可能被掀翻就算不上大问题。
楚国无法灭掉晋国。
晋国同样无法灭掉楚国。
以上是两国君臣的认知。
有那种共同的认知,其实两国有其它的选项,包括不再争夺霸权来换取关系上的缓和。
楚军撤回国之后,联军并没有马上从“杨梁”离开。
或者说,晋军全部留在原地不动,一部分国家的贵族也带上部队回国。
晋国君臣对有国家的部队离开,有事先进行规劝,奈何对方听不进去。
好言难劝该死鬼,不止会发生在一个时期,更不会只发生一个人身上。
“我们是不是能够调动一部分兵力前去郑国?”中行偃近期变得很积极。
在“杨梁”的战争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本来不在主大营的卿大夫全部归来。
当然了,原先分割了的晋军,他们留在原地驻扎,没有蜂拥回到主大营。
那是楼令进行干涉,直说疫情期间不要凑堆,各自安好才是互相之间的负责任。
郤锜面对中行偃的积极有点不适应。
只不过,郤锜虽然不太喜欢中行偃的为人做派,但是并没有采取针对。
所以,郤锜只是懒得搭理中行偃而已,没有凡事作对。
晋君周看出郤锜懒得搭理中行偃的态度,看向其他卿大夫,主要是看楼令和士匄,用眼神询问意见。
“疫病暂时没有蔓延到郑国。”楼令只提这一句。
疫情之前仅限在“杨梁”区域,随后宋国中部一些地方被扩散,其它位置暂时没有相关的疫情信息。
随着“杨梁之战”结束,疫病一定会被带往其它区域,只是要看情况到底会有多么严重了。
因为拿出了多重防疫措施的关系,俨然已经让楼令成为抗疫专家,他讲那一句话充满了警告意味,很难不让晋君周理解成是在反对。
晋君周本身也不想荀氏的动作太多,闻言点了点头,再看着中行偃问道:“中军佐很急吗?”
该怎么说呢?
郤锜已经向中行偃提过重新排序卿位的事情,提到攻略郑国是为了补偿荀氏和范氏,主要是为了补偿荀氏。
讲事实就是荀氏和范氏联合起来很难抵抗郤锜和楼氏的联合,迫使中行偃下意识就想要退缩了。
荀氏有极大可能性会选择退让,怎么来获取更多的补偿,成了最为重要的事情。
既然攻下郑国越多的城池和土地,荀氏所能获得的补偿就会越多,怎么可能不让中行偃恨不得将整个郑国兼并了呢?
“臣只是想要为国效力。”中行偃心里有些不开心。
提出要补偿的人是郤锜,楼氏也会是获利的一方,结果楼令阻止向郑国增兵,什么意思啊?
中行偃看着楼令问道:“挑选没有生病的将士,不行吗?”
其实,楼令能够看出中行偃的不满,更加理解荀氏要尽可能取得更多补偿的心情。
郤氏或许不在乎要不要使用武力迫使荀氏屈服。
楼氏却不希望爆发新一轮的内战。
这样一来,楼令确实是应该在一些行动上配合中行偃的动作。
因为是郤氏和楼氏需要补偿荀氏和范氏的关系,所以讲道理应该是郤氏或楼氏去攻克城池再交到荀氏或范氏手中。
现在,中行偃进行一个提议,结果楼令却在阻止?
“我们已经全面占领郑国的北部与西部,宋国和卫国在攻打郑国的东部。”楼令先说这一个事实,再继续说道:“我们再加入对郑国西部的攻打,必然引起宋国和卫国的不满。”
中行偃难以置信地问道:“下军将害怕宋国和卫国不满?”
“我不是在害怕。”楼令笑着往下说道:“我们答应宋国和卫国放开手脚入侵郑国,前一脚答应,后一脚插进去,很不合适。”
国家信誉破产,对谁都不会有好处。
如果晋国非要不顾信誉,是不是用在更恰当的时刻?
“再者说了,宋军与卫军攻打郑国西部两个多月,暂时一座城池也没有攻下,只是占领了一些村庄。他们连深入二十里都办不到,中军佐何必着急,完全可以再等一等。”楼令尝试讲道理。
宋国和卫国动用在郑国战场的兵力不多,分别是两万左右的宋军和一万左右的卫军。
当前的所有国家对攻打城池都没有太好的办法,一旦守军不主动投降,基本上就是拿将士的性命在死磕,想要强攻下一座城池不仅速度很慢,出现的死伤还会非常惨重。
已经有人听懂了楼令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楼令的一层意思是,完全可以先让郑国跟宋国、卫国去消耗,将更多的郑军消耗掉,后面晋军再入场捡便宜。
更聪明的人能够听出楼令更多的含义。
要是郑国有胆子将主力派去西部与宋军、卫军交战,一旦“新郑”变得无比空虚,晋军完全可以尝试将“新郑”拿下。
也能够是,郑国与宋国、卫国死磕,三个国家打得昏天暗地外加血流成河,后面晋国再一个个收拾。
中行偃并不笨,能够听懂楼令的几层意思则是不太好说。
看中行偃不再说话,明显是将楼令的话听了进去。
当前是看血统来决定能不能获取高位没有错,有好血统而坐上高位,能不能将屁股下的位置坐稳则不是完全看血统,还要具有一定的能力。
那是不止各个国家在竞争,每一个国家内部的竞争更为激烈。
可以说,真正的蠢货成为一家之主,他没有被家族里面的人掀翻,就该被其他家族吞并,也能是实力一再损失而不具备保住封地的资格。
类似的事情在各个国家一再发生,尤其是时间走到了春秋中期,家族的数量是明显减少,并不是家族的数量在增多。
“我为什么选择屈服?郤锜和郤至不喜欢动动脑,楼令却是脑子太好。郤氏的武力太强,楼氏武力不差再加上楼令的脑子,他们进行了联合,没有任何人挡得住!”中行偃早就认清现实,否则也不会跟范氏越走越近。
其实,中行偃有试图靠拢向郤氏,非常尴尬的地方在于荀氏与郤氏的利益有太多重合。
中行偃不是没有尝试过收服楼氏,比较尴尬的事情是荀氏与楼氏现阶段的理念并不合拍。
荀氏与楼氏最大的不同在于,楼氏必须进行扩张,荀氏却是想要保持现状。
与此同时,郤氏对楼氏非常大方,不止可以在政治层面为楼氏背书,还有余力实现楼令想要的理想。
所以了,中行偃对楼令靠拢向郤氏很理解,只是理解归于理解,不能说心里没有意见。
算关系的话,明明是荀氏先跟楼氏联姻。这就是中行偃有意见的原因。
等楼小白与福姬完婚,直接让中行偃无法站在道德的高度去指责楼氏了。
因为楼令与郤氏、荀氏都是姻亲的关系,中行偃还怎么指责楼令分不清内外呢?
“不加入郑国西部的入侵,能不能从郑国西部向南部扩张?”士匄提出这个问题。
郑国的西部比郑国北部略小一些,只是仍旧显得很大。
而郑国的西部不止与周王室接壤,其实也跟楚国接壤。
如果晋国永久控制郑国的西部,事实上已经跟楚国接壤,再占领郑国跟楚国接壤的区域,并不形成其它的问题吧?
楼令看向郤锜。
恰好郤锜也在看楼令。
两个人眼睛对视了一小会。
“陈国和蔡国会成为我们的附庸,确实是有必要拿下郑国南部的一些区域。”楼令说道。
士匄问道:“既然我们已经占领郑国的北部和西部,为什么不谋求全面占领郑国的南部?”
好问题!
随着宋国和卫国开始对郑国实施谋求领土的战争,使得晋国不再成为唯一的显眼包,很多事情是发生了改变。
郑国注定成为新一轮兼并战争的受害者,执起餐刀的晋国确实可以挥出更狠的刀了。
“我们可以轻易拿下郑国西部,原因是当地的郑国贵族纷纷主动投靠。”楼令说着看向众人,每一个被注视的人都点头承认。他看着士匄继续往下说道:“攻取郑国北部,我们付出的代价比较高。”
有些话还要说吗?
晋国对郑国北部的军事行动不是一帆风顺,期间付出的伤亡不算小,到现在都还有郑人在抵抗或跳反。
“我并不是反对向郑国南部进军,只是询问诸位同僚,现阶段可以付出多大的代价。”楼令所指的是一场旷世大战刚打完,疲惫的将士都想得到喘息的时间。
他们虽然可以强制调兵开辟新战场,但是怎么进行安抚呢?
“各家族都付出了代价,应该怎么来分配战利品,寡人认为应当经过深思熟虑。”晋君周到了这一阶段不能再沉默。
不管得到的战利品怎么分,反正属于国君的四成不能少。
剩下的六成?那肯定是交由各个卿位家族去撕咬,又取决于这些卿大夫愿意给其他家族漏出多少汤汤水水。
晋君周已经明白太过受制于卿位家族,有了必须培养中小家族的觉悟,出现机会肯定是要抓住了。
“君上的意思是,要着重照顾损失惨重的家族?”郤锜问道。
晋君周能够说不是吗?他只能颔首道:“寡人正是这个意思。”
“没有立功,反而坏事,也要照顾?”郤锜又问道。
晋君周很努力控制才没有露出不满或尴尬的表情,说道:“有功赏,有过罚,此乃《司马令》之根本。”
几句对话直接让祁午变得坐立不安。
论这一场战争谁的表现最差,地位不高的人犯错很难被当典型,地位高的人一下子要变成靶子。
那么,谁的表现最差呢?
无疑就是担任新军佐的祁午了。
郤锜确实是想拿祁午开刀,只是考虑到楼令的一些建议,最终选择顾全大局。
以郤锜的性子,哪怕是要顾全大局,有些话不讲会难受,逮住机会肯定是要发作一波。
“新军佐有什么话讲吗?”郤锜直接点名。
祁午站起来,一脸难过地说道:“君上,臣有罪。”
晋君周沉着一张脸,低沉地说道:“你当然有罪。”
然后,祁午开始进行忏悔,说着说着开始给自己找理由,不免要揭自家与各个公族封君的短,最后保证一定有错就改,请国君与同僚给予机会,未来看表现云云。
要不是郤锜将楼令的话听进去,实在是好几次忍不住想要直接嘲讽,控制不住还是会讲两句风凉话,只是至少没有发作得太严重。
“我是不理解你怎么要劝兄长保住祁午的。”郤至悄声嘀咕。
楼令听得仔细,一边看中行偃和士匄几次变脸色,一边回应郤至,说道:“我们不会弑君,也没有必要逼走君上。随着荀氏和范氏进行联合,很有存在第三方的必要,何必当坏人,该当好人才对。”
该懂的道理,郤至都懂,只是很难不存在排斥感。
郤锜和郤至都不喜欢废物,以祁午为首的一众公族封君却是表现得像是废物。
因为有足够的实力,所以郤锜或郤至都不想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搞到将楼令的话听进去,两人还是会在各种场合不待见那些公族封君。
这个在楼令看来,大概率是会白当那个好人。
该劝的劝完,需要讲的道理也有说透,不能奢望楼令强求郤锜或郤至能够改变自己的三观了。
楼令悄声跟郤至说道:“接下来看荀氏或范氏会不会拉拢他们。”
郤至直接嗤之以鼻地说道:“那一帮废物,谁粘上谁倒霉。”
呃……
事实归于事实。
可是,废物也有属于废物的价值啊。
楼令需要为自己的盟友负责。
只是,楼令不是盟友的保姆,尽了该尽的责任,说了该讲的话,没有取得效果也适可而止了。
要是楼令啰嗦个没完,一定会惹得郤锜和郤至不耐烦,乃至于出现反感,又是何必呢。
“臣自然不会因私废公。”士匄之前就对晋君周表示过谅解,看到郤锜当面斥责公族封君的诸多不是,轮到范氏需要进行表态,给出了正面的积极回应。
荀氏和范氏进行联合是想为了自保,包括保障两个家族的利益。
中行偃和士匄不敢奢望联合之后没有被郤氏和楼氏察觉到,他们会很小心不释放敌意,拉拢更多的家族与己方站在一起,能够办成自然会抓住机会。
至于说公族变成废物,荀氏和范氏联合之后处在明显劣势,他们有挑三拣四的资格吗?
受到拖累最惨的范氏,一家之主士匄都公开那么表示,旁人不好再死抓不放了。
“不要再有下一次。”郤锜进行警告。
祁午当然是诚恳地再次进行保证。
“对于我们来讲,郑国没有正式屈服,战争并未真正结束。”楼令相信大家都对此事实有足够的认知。
中行偃率先说道:“这是自然。”
现在变成谁想要结束战争,中行偃都会难以接受了。
如果现在收手,他们在卿位重新排序不敢硬顶郤氏和楼氏,荀氏和范氏很难拿到理想的补偿,岂不是要吃大亏?
“夏季中旬展开对郑国的新一轮入侵会显得很合适。”楼令说道。
当前是春季中旬,距离夏季中旬有两个月的时间。
等到夏季气温变热,看一看疫情是不是得到缓解,确实能够作为依据来进行判断,一旦疫情得到缓解,对郑国新一轮的入侵肯定要展开。
“或许应该派人找郑国南部的贵族谈一谈,他们愿不愿意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楼令认为自己的提醒已经够明显了。
郑国西部是侯氏先跳反,带动其余非公族的贵族云从,搞得晋军几乎兵不血刃获得控制权。
那样的占领方式当然不完美,包括城池仍然归于旧主。
改变国籍的贵族虽然效忠晋国之君,但他们却是以卿位家族的附庸而存在。
无论是那些贵族仍旧直接对地方进行控制,还是效忠的第一顺位是卿大夫,讲实话就是对晋国存在比较大的隐患。
晋君周无力改变很多贵族第一效忠对象是自己臣子的事实,哪怕晋国内部也是那种情况,多了从郑国投奔的贵族只是让事情被摆上台面。
“我面临的麻烦太多,不能第一步就对上最困难的麻烦。”晋君周有这种认知,一边听着几位卿大夫进行交流,一边思考道:“直接对上卿大夫的下场会很难料。应该一边拉拢愿意靠拢的卿大夫,再致力于培养中等家族。”
摆在晋君周面前的麻烦不止是没有实权的难题,他已经确认楼令想要让晋国取代周王室,不得不说是对一国之君难以抗拒的诱惑。
有哪位诸侯能够抵御成为天下共主的诱惑吗?绝对没有。
限制诸侯敢不敢付出行动的前提是实力!
晋国现在是天下霸主,再进一步就是取代周王室。
随着楚国元气大伤,不再有国家可以正面对抗晋国,给予晋国取代周王室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
这样一来,限制成了晋国内部能不能对取代周王室产生共识。
每一个国家都是由众多的家族来组成,以时代背景就是那些家族具备很强的实力。
在晋国这一边,力量的构成显得更为集中,只要所有卿位家族形成共识,可以由卿位家族去压制其余的家族,远没有其他国家那么一盘散沙。
晋国所面临的麻烦也是力量集中在几个卿位家族。不止是一国之君会很难受,一旦卿位家族爆发冲突就会让国家立刻大乱。
如果说晋国之君要庆幸什么,大概只剩下臣子不敢篡位了。
当前其他国家的国君其实也在面临各自的麻烦,其中包括很难集中足够多的力量在对外扩张上面。
所以说了,没有绝对的好局面,只看当权者怎么应对和引导罢了。
“我必须拖时间,一方面支持楼氏之主啊!”晋君周已经根据当前的局势,发现自己别无选择。
不是因为楼令主张取代周王室那么简单。
荀氏、范氏再加上一众公族有实力跟郤氏、楼氏和站在他们这边的家族抗衡吗?简单去计算实力,明显前者没有那个实力。
想要实施仲裁,有那个基础实力自然是站在弱势一方打压强势的一方。没有具备该有的实力,只会让弱的一方被强的一方吃掉,致使局势彻底失控。
“支持楼氏,还能改变郤氏一家独大的格局。一旦楼氏的实力比郤氏强大,难道郤氏会接受?”晋君周知道这样会有隐患,只是楼氏相比郤氏的威胁要小很多。
晋国发生过“曲沃代翼”事件,向一众公族证明公室可以被取代。
因为有那个证明,晋景公认为必须向公族挥刀,一点都不带迟疑。
郤氏是不再以公族的身份自居,很多人恐怕不会那么看。
太过于强大的郤氏,他们不止可以左右晋国的整体行动,实际上对晋君周的威胁很大。
在这一点上,晋国和楚国的国君面临着相同的威胁。
因为楚国的公族一旦实力太过强大,一样会对一国之君的宝座发起冲刺,试图给国家换一个公室。
上一个试图挑战楚君地位的家族是若敖氏,几代楚君付出不小的努力才让若敖氏自行分裂,后面又将分裂后最强的斗氏摁得濒死。
“在分配这一次的战利品上面,我必须极力获得分配权!”晋君周有了这个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