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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

不是郤锜或郤至的话,提问就真的是要寻求意见。

开口提问的人是郤锜或郤至,有他们说话的份吗?

这些都是血泪的教训,使得多数人知道没有入郤锜或郤至的眼,最好不要随随便便开口讲话。

郤锜并没有因为冷场而感到不悦,相反看到众人一副畏惧的模样,心里很是感到开心。

本来的事情,在郤锜看来他们好好当观众就好,真的有人跳出来,除非将郤氏夸上天,要不然说什么都是错的。

“那我就直说了。”郤锜没有坐下,一边环视众人,一边说道:“国家不能够长久没有君主,邀请公子乐、公子雍与公孙周前来,便是要在三位之中挑选一位坐上君位。”

怎么是公孙周了?在挑选国君的人选上面,用晋文公那一辈子嗣算下来,晋周确实是公孙的辈分。

郤锜话音落下,现场出现了讨论声。

公族封君中的杨苏以为自己懂得郤锜的心意,站起来说道:“苏以为公子乐才德兼备,乃是就任君位之人选。”

杨苏怎么会这么以为?因为公子乐来“新田”之后居住在郤氏家宅之内。

恰是因为公子乐居住在郤氏这边,天然会让人觉得郤氏钟意公子乐来就任君位,恐怕公子乐也是因为那样才觉得君位十拿九稳。

然而,郤锜立刻用怀疑的目光看向杨苏,问道:“你怎么看出公子乐才德兼备的?”

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杨苏立刻对公子乐一阵夸赞,夸来夸去却是没有能够拿出一个实际的例子来,俗称:硬夸。

在春秋时代,养望这种操作还不为人所知,主要也是养望的前提是需要血统好,不然夸上天也仍旧是在泥地了。

哪个王朝的背景之下,养望之风最为流行呢?当属举孝廉的两汉了。

没办法的事情,举孝廉本身就需要一定的知名度,要不然被举荐之后知名度不够,很难获得什么好官职。

在两汉也就出现很多刻意为之又传播出去的故事,例如孔融让梨。

到北宋时期的司马光砸缸,他所在家族学的就是两汉的养望之风。

两汉时期徒有虚名有其代价,没有那个本事却名声极大,送到边疆任职基本无望死后归其祖坟。

两宋?只要名声特别大,家族实力足够强,会有无数大儒帮忙吹捧,读书人前仆后继帮忙掩盖,

没办法的事情,读书人偷书不算偷,读书人偷名自然也不算偷,掀开盖子就谁都别想玩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玩意?”郤锜用莫名其妙的表情盯着杨苏,喝道:“退下!”

好些人用迷惘的眼神在郤锜和公子乐身上来回看,他们在纳闷郤锜怎么回事,明明杨苏在帮郤氏给公子乐造势,怎么郤锜看上去很恼火,难道是夸的方式不对?

作为被夸对象的公子乐看得也愣了,回过神来开口说道:“乐才疏德浅,实在经不起谬赞。只是,日后定当努力学习,为……”

公子雍悄悄拉了拉公子乐的衣角,低声提醒道:“别说了。在这种时候,说越多,错越多。”

这让公子周诧异地转头看了公子雍一眼。

三位候选人独自坐在一侧,他们的一举一动基本落在注视的人眼中。

“公子乐很有野心啊?”郤至说道。

楼令刚才的注意力在公子雍身上,说道:“公子雍看着是一个很谨慎的人。”

“你能看懂他在说什么?”郤至指的是读唇语。

楼令哪怕懂得读唇语也不会认,说道:“随便猜的。大概是在劝公子乐少说两句。”

“这些天,公子乐在郤氏居住,他都干了什么?”楼令问道。

郤至有些好笑地说道:“拿我兄长当父亲对待,每日一大早便会去请安,日落前往问候。简直是好不恭敬。”

哪怕是没有想法,谁居住在郤氏敢粗心大意?

只不过,公子乐那样做,摆明了就是对君位有想法,希望用那种方式获得郤锜的青睐。

正常情况下,也就是没有内定人选,公子乐那么做不会有什么效果,一切只因为想入郤锜的眼太难。

“适得其反了吧?”楼令有些好笑地说道。

郤至露出玩味的表情,说道:“我兄长被烦得不行,让公子乐好好读书,别再去拜访了。”

楼令不用再问也知道怎么回事,一定是让公子乐觉得君位到手的机率更大。

好好读书嘛,有所殷切的期盼,才希望一个人学识更深厚。

郤锜让公子乐好好读书,不是在给予希望吗?

非常要命的事情是,通俗的常理在郤锜身上不起作用。

在杨苏之后,没有人搞得清状况,不再站出来说点什么了。

如果换作其余人碰上这种情况?大概会心里非常不悦,觉得不给自己面子。

郤锜却是一点不在意,目光在几位卿大夫和楼令身上扫了一圈,最后目光重新移动到中行偃身上,招呼道:“上军佐。”

中行偃站起来,说道:“君位自当是有德者而居之。”

这是屁话。

不说在看血统的年代,即便是不再看血统,君位什么时候轮到必须有德行才能坐了?

当然了,名声不能太差,要不然即便是立国,一代人能不能安稳过完都难说。

只能说,先要有那份实力,再来看为人的德操,名声不是多么差才有可能坐稳君位。

所以,别说什么“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真要是有实力就行,五代十国就不用三天两头死皇帝了。

中行偃也知道自己在讲屁话,只是一些场面话必须有人来讲而已。

说完之后,中行偃坐了回去。

智罃给站了起来,说道:“本卿推举公孙周就任君位。”

众人看到智罃说完就坐回去,瞬间响起一阵“嗡嗡嗡”的讨论声。

是不是多少要给个理由啊?

结果,智罃只是说推举公子周,一个理由都没有给。

公子乐扭头看向鹌鹑模样的公子周,后面看向智罃,说道:“下军佐为什么推荐周呢?”,说完,看向郤锜寻求帮助。

得到智罃推举的公子周看上去更畏惧了。

讲实话,公子周当然是对君位有想法,只是并不认为自己有希望。

那当然是远在“洛邑”的公子周,他虽然有听闻到晋国的一些事情,但是信息了解得并不全面。

在传开的信息中,晋寿曼当然是一个荒唐至极的君主,假的混在真的信息中到处传。

晋国的一众卿大夫好劝歹劝,没有对晋寿曼起到什么效果。

然后,晋寿曼伙同一众宠臣要屠戮大臣,导致中军将栾书奋起反抗,晋寿曼在交战过程中不幸身死。

栾书并没有进行狡辩,哪怕晋寿曼是死于意外,还是自戕请罪了。

在那一次动荡中,晋君寿曼和韩氏父子死在交战之中,栾书事后自杀谢罪。

后面栾氏和韩氏被其他家族攻击?那当然是经过审判,认定栾氏和韩氏弑君不对,逼得得到该有的惩罚,用以恫吓后来者。

至于为什么只有栾氏和韩氏被清算?当然是他们的家主死亡,其余各家之主却是活得好好的。

“你窥视君位?”公子乐很是凶恶地盯着公子周。

这纯粹是公子乐突然发现即将到手的君位,蹦出一个人来抢的自然反应。

“我怎么敢窥视君位呢?”公子周看似受到惊吓。

公子乐催促道:“那你站起来说自己无意君位啊。”

公子周还真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副怯懦的模样,说道:“周年幼,且无甚才学,不足以担起重担。”

然后,公子雍站起来说了类似的话。

轮到众人看向公子乐,他却是抿着嘴安坐,态度简直不要太明显。

三位候选人的表现被众人看在眼里。

几位卿大夫当然是更确认公子周很合适。

一个看上去胆子小的人,想来别说是坐上君位试图为先君复仇,恐怕连跟卿大夫对抗都不敢的吧?

当然了,不缺有人看到公子雍进退有度,认为可以再观察一番。

至于公子乐?这人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并且展现出自己的强势。

“公子乐要是担任国君,又是一个先君。”郤至说道。

楼令必须承认郤至说得没有错。

人蠢没有关系,最怕的就是他以为自己是个聪明人,特别喜欢干大聪明的事情。

脑子蠢事又多的人,他们一般就是担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坐上高位必然一再引发动荡。

郤犨身躯倾向了郤至和楼令这一边,低声说道:“我看公子雍挺不错的。”

没有等楼令说什么。

郤至看着郤犨说道:“既然已经决定,何必再生枝节?”

不要忘记一点,决定公子周来坐上君位是郤氏、荀氏、范氏、楼氏等参与家族一块通过的事情。

哪怕真的发现有比公子周更合适的人选,几个家族都已经商议妥当,再更变人选等同于临时反悔。

因为郤氏足够强大的关系,临时变卦会其他家族选择忍了,也会在不得已之下认了,后面却是绝对要生出非常多的事情。

郤犨看向楼令,笑着问道:“你觉得呢?”

楼令也在笑,笑得很是温和,说道:“新军将大可直接找上军将、上军佐和下军佐重新商议。”

论事实,表现得镇定和看着谨慎的公子雍,确实可能在坐上君位之后能够有所作为。

正常的选贤选能条件下,公子雍会是一个好人选。

问题出在哪里?他们这些人不想要一个可以有所作为的新君,要的是不会对他们产生威胁的新君。

当然了,楼令知道公子周那副怯懦的模样是装出来的。

同时,楼令也知道公子周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可是,那又怎么样?

起码楼令了解公子周,对公子乐和公子雍却是完全陌生。

“聪明如晋周,他上位之后绝对不会硬来,哪怕想做什么都只会徐徐图之。在他蓄积实力的时候,一定需要帮手,哪一家都可能成为被拉拢的对象,楼氏却是占了先手。”楼令推荐公子周当然是有图谋,只能说还不小。

在现阶段,楼令对郤氏有想法吗?只能说他有没有想法不重要,一旦郤氏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交情不变为前提,楼氏还是需要站在郤氏这一边。

很现实的事情是,郤氏可以是郤氏,温氏和苦成氏却不一定是郤氏。

楼令当然不会阴谋算计温氏之主郤至,面对已经表现出敌意的郤犨,需要的时候做些什么,只是纯粹的自保手段而已。

当然,只要郤犨不太过分,不至于闹到楼令想方设法将苦成氏算计没了。

“晋周坐上君位,能够预见会主要拉拢范氏和我家。这个是现有格局决定了的前提。到时候,我多少能够为郤氏和荀氏转圜。”楼令心里真的是这种想法。

现场,公子乐正在讲话,说的是一旦自己成为国君,将会如何如何之类。

公子乐对内部话题只是三言两语一带而过,主要集中在阐述对外的争霸。

“真要是公子乐所说的那样做事,能不能称霸不好说,我们未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中行偃对郤锜说道。

怎么回事呢?

在一系列阐述中,公子乐要善待一众盟友,使得他们更加归心。

如果晋国善待盟友,是不是该减少列国的纳贡,更少召唤他们出兵?

那样一来,不说晋国的收入减少,削弱盟友的国策也被废弃掉了。

等公子乐一系列阐述下来,别说是卿大夫不会选他,在场听了阐述的其余人脸色是越变越严肃。

偏偏亢奋状态的公子乐就是看不懂众人的脸色,或许还当作众人听得太认真才一脸的严肃表情?

“真蠢啊!”郤至都没有压低声音。

正在讲话的公子乐一脸错愕,看向郤至问道:“新军佐说什么?”

郤至满脸嫌弃地说道:“我说,你很蠢。”

公子乐先是愕然,随后看向郤锜。

“我简直是受够你了。”郤锜确实忍了很久,招呼在场的武士,吩咐道:“别留着丢人现眼了,赶紧将他带下去。”

自然有郤氏的武士上前,左右架起公子乐就抬着走。

“为什么啊?我只是阐述,讲得也有道理……”

公子乐是真的没有搞清楚状况,一直到带离很远,还在为自己辩解。

对于郤锜下令将公子乐带走,众人怎么看?

要是郤锜一开始就这样干,哪怕郤氏现在再强势,一定会有人站出来阻止。

毕竟,共同考核新君人选是今天主要的事情,哪怕就是装模作样选一选,只要是态度摆出来,总要给不同人发表意见的余地。

再怎么样,给予候选人尊重,便是大家一块拥有体面,不是吗?

可是,等公子乐一番表演完毕,脑子正常的人都看清楚是什么人,多么严重的失心疯才会选公子乐担任君位啊?

公子雍平静地站起来,对着众人一圈行礼,说道:“我无意君位,这便告辞回去久居之地。”

栾黡却是说道:“这不是还没有结束吗?再者,郤氏武士也不着急将你架下去。”

这是栾黡第一次开口讲话,说出来的话充满了呛人的味道。

一些在场的人,他们要么缩了缩身体,不然就是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栾氏这是要跟郤氏在这里闹起来了?”不知道多少人这样判断。

结果是,搞得公子雍走也不是,重新坐下又不多么合适。

公子周做了不顾场合抱住公子雍大腿的事情,一下子引来了众人的注意力。

那一刻,很多人只觉得公子周太过怯懦。

智罃比较突然地站起来,走到公子周的案几前,俯身下去给公子周倒了一盏酒,倒完走回自己的位置重新坐下。

“小白,你去站公孙周的身后。”楼令吩咐坐在自己身后的楼小白。

怎么楼小白会在?

这不是冬季,并且雪已经开始下了吗?

楼氏攻略林胡,总不是一年四季都在讨伐,到冬季肯定要撤回来休整。

国家发生了大事,并且还有大事要继续发生,楼令肯定要带楼小白增长见识。

得到吩咐的楼小白站起来,真的就走到公子周身后站立着。

先有智罃给公子周倒酒,后有楼氏的世子站到公子周身后,其余卿大夫只是光看着,有实力的几个家族属意谁来成为新君,态度还不足够明显吗?

所以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赞扬公子周,夸当然还是硬夸。

说白了,三位候选人是迫不得已才久居国外,状态跟被放逐的区别仅是被安排了居住的场所,运气好还能够拜一位老师。

没有亲族在身侧,手里面没有资源,身上没有一官半职,他们哪有什么条件干一些实事,光为了生活奔波都不够忙的。

“小白……”公子周看上去很害怕。

楼小白向前一步,蹲下去低声说道:“我说,你再装就有点过了。”

话说,这几年楼小白与公子周书信来往不断,每一年也会找时间聚一聚,他俩谁还不知道谁?

这里当然也有楼小白跟公子周交情确实好的原因,不然楼小白这么做不止有失妥当,极可能还要埋下祸端。

“放心,我父亲推荐了你,已经说服所有卿大夫。”楼小白再次压低声音说道。

有了后面这一句话,楼小白之前那一句,便是在提示公子周安全无忧,并且真的不能装到适得其反。

公子周明显感到意外,同时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表现了。

之前种种伪装,纯粹是公子周以为自己是个陪衬,不想惹祸上身进行的表演。

已经说过,哪怕是全程的参与者,他们未必了解得全面。

公子周人在国外,能够得知的消息有限,一系列的表演真不是了解全局,表演来让自己获得君位。

只是那样一来,公子周的表现出奇符合卿大夫的需要,完全就是错假得利了。

“小白跟公孙周嘀咕什么?”郤犨问楼令。

“他俩是朋友,安慰让公孙周别太紧张吧。”楼令说道。

郤至坐在郤犨和楼令的中间,不喜欢左右两边的人夹着自己聊天,说道:“小白跟公孙周是朋友,不是好事吗?叔父应该高兴啊。”

楼小白已经跟福姬定亲,未来会成为夫妻。

那样一看,郤氏的女婿跟国君有很好的交情,确实对郤氏算是一件好事。

“既然中军尉了解公孙周,你看他像是装的吗?”郤犨问了一个犀利的问题。

楼令做出哑然失笑的表情,说道:“自幼便在国外,哪怕是有单公这位老师,新军将以为单公能够多么重视放逐在外的公孙?”

没有正面回答?

郤犨明显并不满意。

“三位候选人,谁不会刻意伪装?重要的不是他们将会做什么,是我们能够做到什么。新军将以为呢?”楼令说道。

郤犨知道楼令所说是对的。

放逐在外的一众公子或公孙,他们之中真正的蠢货基本都把自己玩死了。

这一次无论被接回国的人是谁,他们一定会进行一层伪装。

要说有什么令人意外的地方,只能是公子乐自行脑补太多,搞得越做越错。

最终公子雍还是离场了。

三位候选人只是剩下公子周,该是谁担任晋国之君,基本上没有了意外。

“公孙。”郤锜先从案几拿了一份文牍,再走向公子周递出去,说道:“公孙且看看。”

这一份文牍,它上面写了卿位人选与排序。

而郤锜事先并没有与任何人商议,这里的任何人包括郤至和郤犨,搞得在场的卿大夫见到郤锜嫡出文牍都变了脸色。

公子周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仔细地阅读文牍的内容。

只见,文牍之上列了:郤锜为中军将,中行偃为中军佐,智罃为上军将,郤犨为上军佐,郤至为下军将,楼令为下军佐,士匄为新军将,栾黡为新军佐。

公子周小心翼翼将文牍重新递给郤锜,再说道:“如此大事,周……”

郤锜截断,说道:“公孙只说,觉得合适吗?”

“诸位认为合适,自然是合适的。”公子周说道。

郤锜不喜欢听这个,再次说道:“公孙认为合适吗?”

这时候,应该有人猜到文牍上面有什么内容,荀氏叔侄以及士匄、栾黡的脸色变得比较不好看。

公子周感受到极强的压迫感,藏在衣袖的双手攥拳,低下头说道:“合适。”

“这便好。”

郤锜让自己的家臣过来,示意传给该看的人看看文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