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国，落叶之地。
“小姐！”
赵璇微微睁开眼睛，耳边就传来了一声呼唤。
“曦姐姐，哥呢？我似乎在宴会上昏倒了？”
赵璇揉了揉眉心，眼中满是迷茫之色。
自己只记得在自己的巨大投影消失后，自己就忽然昏了过去，而后的事自己就不知道了。
“小姐昏睡一天了，至于少爷……已经离去了。”
赵曦眼中带着几分伤感，语气有些迟疑道。
“离去！？去哪里了？”
赵璇先是一愣，随后猛地瞪大眼睛看着赵曦。
“不知道，少爷只是说小姐长大了，他也可以放心出去看看了。”
赵曦叹了一口气道。
“为何走得这么急，为何在此时走，为何不与我道别？”
赵璇有些失神地问道。
“兴许是因为少爷怕离别伤感吧。”
赵曦眼中带着丝丝迷离，她从未曾见过要离去时的少爷，那般温柔，那般脆弱……
“伤感，他只顾到自己吗？他有没有想过，他就这般走了，我该如何，我要何去何从？”
赵璇极为激动地说道。
“小姐的路，不是早已定下，小姐只要向着前方走去即可。”
周文推开房门，走入其中，言语淡淡道。
“我的路，是啊！他将我的路铺好后，就这般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他太自私了！”
赵璇的情绪有些失控，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哥哥会离开自己的身边。
“小姐，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却不能随意出口，少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姐你好。”
周文的语气轻柔道。
“什么是为我好，这般随意的离去就是为我好吗，这般的好我不需要！”
赵璇咆哮道。
“小姐可知道一位修士，要多久陷入睡梦，休息一次吗？”
周文话锋一转，对着赵璇问道。
赵璇一愣，她不知道为何周文要这般询问。
“一位筑基修士，七日需要休息一次，否则就会神魂疲惫，精神不振，修炼难以为继。
一位元胎修士，十五日需要休息一次，化身需要一月休息一次，神桥需要三月休息一次。
这些都是修士最少需要休息的时间，通常一般修士，无论修为，只要神魂有所疲惫，就要休息。
那小姐可曾知道，少爷多久未曾休息过了？”
周文深邃的目光直视赵璇。
赵璇浑身一颤，仔细地回忆着自己与哥哥的记忆，似乎自己每每去寻哥哥，他似乎都在忙。
“十年，小姐……那是整整十年啊！”
周文的声音略带高昂起来。
其实周文也很难想象，一个人是怎样十年不休息的。
自己自从自家少爷微末时就跟随他，自己只记得从某一日开始，少爷变得异常忙碌起来。
除了修行，修习奇道外，就在不断布局谋算，方才造就了如今的天剑城之局。
周文还记得，自己曾问过少爷，为何要这般争分夺秒，略微休息一番也无妨的。
少爷只是冷冷地看了自己一眼，淡淡说道。
“休息？当死亡一点点逼近你时，当你的心中还有无数事要做时，时间总是不够的，更何况要休息，等你死后有的是时间休息……”
此后，少爷只有在神魂要受到损伤时，才会看书品茗舒缓身心，而后服下些许修补神魂的天材地宝即可。
但周文却可清晰地知道，那来自于神魂深处的疲惫感没有消去，反而与日俱增。
“哥……十年未曾休息过了……”
赵璇眼中瞳孔猛然收缩，声音有些颤抖起来。
周文凝重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赵曦此刻只觉得有些心疼，那可是她心中那犹如神只般的人……
“小姐，这十年来你对于少爷的关注太少了，似乎你刻意在躲着什么样一般。”
周文叹了一口气道。
赵璇神色微震，贝唇轻咬，眼神顿时变得飘忽起来。
看着赵璇这般模样，赵曦眼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愤怒。
“小姐，你见过这世间最为黑暗的事是什么？
杀人不过头点地，少爷说过死亡不过是这个世界序曲，杀戮乃是世间的常态。
修炼界的本质就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
世间之事有着许多比死亡更为恐怖的是，小姐，你可吃过同伴死后的血肉，你可有啃食着你亲近之人的骨，吸着他的髓……
你可有感受过这世间最为恐怖的刑罚，拔下你皮，挖去你的骨，剐去你的血肉……
小姐，这些东西你都没有见过，但我却都感受过。”
赵曦的言语轻微，但却带着一丝颤抖。
赵璇的双眼猛然瞪大，不可思议地看向赵曦，随后流露出心疼之色。
赵曦已然照顾自己多年了，但自己却从不知道赵曦的过往，因为自己看得出，赵曦其实并不愿意提及这些。
“小姐是否奇怪，我为何要向小姐说这些？”
赵曦言语带着几分凄婉。
赵曦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小姐，有些事我可撑得下来，一些刑罚我可以忍受。
但有些事，你只要看到你就知道无法承受。
那时我刚被少爷带到血池，那是我见到的第一战，少爷与一个如同猛兽般的王者战斗。
一次次被击飞，一次次爬起。
血肉被撕碎，胸骨被折断，五脏露出……
那般凄惨的样子，让那时的我有些震撼，为何那般的痛楚，他却没有惨嚎一声，为何那般的残破的身躯，却依旧敢向着敌人冲去。
小姐你知道吗，这般的战斗我看了不止一场，少爷从头到尾都未曾退缩一步，他的步伐始终坚定沉稳。
小姐，你知道到底有着什么可以让少爷坚持下来吗？”
赵曦的目光直直看着赵璇。
赵璇呆住了，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这些年她只知道哥会找上一些剑狱中的重犯陪练。
但她却不知道哥的陪练这般惨烈。
“小姐，你以为这些就是全部吗？”
赵曦看着流着泪的赵璇冷笑道。
赵曦知道原本自己，是不可以有着这般对于主人的逆反心理的。
但此刻的她止不住，她要让这位被少爷保护得极好的大小姐知道，这些年来，少爷为她付出了多少。
赵璇早已溢满泪水的眼睛，再次看向了赵曦，还有自己所不知道的事吗？
周文的眉头微皱，看了一眼赵璇，又看了一眼赵曦，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也许让小姐知道少爷这些年的付出会好一些，否则，这般对于少爷太不公平了。
“这些年来，少爷出落叶之地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一次出去都是为了小姐，几天前的外出也不例外。
除却这些，少爷都呆在落叶之地。
少爷的安排很是简单，修炼，观看典籍，谋算布局。
小姐是不是以为这般很是轻松？”
赵曦的目光仿佛要直入赵璇的心灵一般。
顿了顿，赵曦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少爷的修炼之法其中一环就是在血池旁的战斗，还有便是听诸多王者的授课，再有就是处于混元引力阵中修习武技秘术……”
赵璇听到这里，面色震惊，眼中的哀伤之色更加浓郁。
这混元引力阵自己知道，是可以操纵天地引力淬炼肉身的奇阵。
但这可远远不是看上去那般简单，若说这天地的引力是一，那么这混元引力阵就可操纵一至百倍的引力。
而此阵足为独特的就是混元二字，它可将天地间的引力完美地负载在周身的每一寸上。
初时，那忽然增长的引力会给肉身带来强大的滞涩感，随着时间地流逝，每一寸血肉会满是酥麻感，就如同一只只细小的蚂蚁布满全身。
那般痛苦，恨不得将全身的血肉都撕下，骨头都抽出，全部都砸个稀巴烂。
而此阵越到后面，那般痛苦就越发明显，甚至于会让人感到浑身血肉被一点点凌迟之感。
此阵纵然如同无数刑罚加身般痛苦，但带来的修炼效果极强。
将此阵发挥到极致，可以以十倍速度修炼，所以无数人趋之若鹜。
不过这般痛苦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
她曾在宗内听说过，这混元引力阵练疯了数十人，百余人道心被毁。
哥……为何要这般勉强自己，他在急些什么？
“修炼就花去四个时辰，还有四个时辰就是观看典籍，没有一刻的休息，只是不停地翻看着那些东西。
而剩下的四个时辰，少爷会拿出沧澜及周边数十国的地图，旁边摆放着数十上百万卷的关于周边局势的宗卷，耗费心力不断推演着下一步局势的走向。
如此反复又是一日……
小姐，你可知少爷在急些什么……”
赵曦神情有些激动起来，但下一刻却被周文打断。
“赵曦！”
周文的言语带着冷厉。
有些事可以说，但有些事，此刻绝不能透露。
在赵钱身边多年，他知道自家少爷绝不希望赵璇知道，自己豁出性命来为赵璇除去体内隐患，为赵璇开辟一片未来。
赵曦浑身一震，言语停下，意识到了自己险些做出了令自家少爷极为不愿的事。
“周叔叔！”
赵璇有些疑惑地看向周文，不知道为何他要阻止赵曦继续说下去。
“小姐，少爷的许多事不该是由我们来说，应该小姐自己去看，去听，去感受少爷这十年来的一切。”
周文语气轻柔道。
自己自赵璇五岁时就在一起了，多年来对其也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地感情。
一些事此刻的赵璇若是知道恐怕无法接受。
“哥他是在沧澜又布下了一个局是吗？”
赵璇神情一震，随后沉默下来。
回想之前自家哥哥的诸多举动，以及他一贯的作风，一些事不难猜出。
十数息后。
“哥，走时可有交代什么？”
赵璇抹去眼角的泪水，神色恢复平静道。
“少爷交代的有三件事，第一少爷在沧澜留下了一个宝藏，独属于小姐的宝藏，少爷希望小姐取出。
第二个就是这落叶之地，少爷此处是他落叶归根之所，是他的……家，他一定会回来的。”
说着周文拿出了一片透明的叶子，上面满是流光溢彩。
这是异变后落叶之地的中枢密钥，经过赵钱的一些布置，此刻就算是赵璇也可炼化此物。
赵璇默默地接过那片叶子。
“落叶归根之所，家吗……”
赵璇的目光再次变得迷离起来。
顿了顿，周文又道。
“这第三件事就是，苦心城的数万人，这是一份名单，少爷说这上面的人小姐可用，但不可信，小姐能信的只有自己。
还有这是几份契约，这是少爷在沧澜以及各国布下的一些棋子。
小姐以后若是有事，可以尽管差遣他们。”
周文再次拿出一些东西递给赵璇。
赵璇有些呆呆地看着这些东西，眼中也不知是什么情绪，只是有些恍惚。
又是数息后。
“也不知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赵璇喃喃自语，眼中的亮光逐渐升起。
眼底的一股情感，此刻正悄然发生变化，不断涌向赵璇的心灵。
一旁的周文看到赵璇的模样，暗自点了点头，这最为重要的事做完了，再收拾些首尾，自己就可以离去了……
赵曦此刻低着头，眼中升起了一丝名之为嫉妒的情绪，下一瞬又悄然消却。
周文淡淡瞥了一眼赵曦，少爷走前时似乎还说过，赵曦对自己的依赖极强，一些时候控制不了自己情绪。
让自己必要时，就算是废了她也可，不可让她伤害到赵璇。
不过好在，赵曦现如今还是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
但似乎少爷有些心软了，要是自己，直接斩了她便是，嗯，不对，少爷是想要借赵曦来令小姐看清一些东西。
这样也好，小姐的目光还是有些看不清这世间之事。
“呵，第九王体，星璇王体，哥这就是你为我留下的东西吗？”
微微运转真气，感受着体内变化，赵璇马上就感觉到了自身的不一样。
而这些想都不用想，只会是自己的哥哥为自己留下的。
是啊，无论如何，无论发生任何事，无论究竟他是谁，他都是自己的哥哥，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赵璇眸子中流转着一丝迷离之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