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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敌之所欲,我之所忌

秋风瑟瑟,落木萧萧,冷雨初歇,月上梢头。

已经回京半月的高务实此时刚刚从内阁下值,回到自己挂上“靖国公府”不久的老府邸,略带倦色地去到了日新楼的书房之中。

他确实很累。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有许多与秋收相关的经济活动需要他这位首辅兼户部尚书高度关注,不时做出政策调整和下达直接任务;

秋天又是全国军队秋训、秋操以及大比武的时段,作为新军改的操盘者,这一年来军改的进展、表现都会汇总过来,而他需要按照实际情况对一些举措进行修正甚至更改;

秋天还是全国重案的终审和行刑时段,他作为首辅兼户部尚书虽然理论上并不直管刑罚相关工作,但谁叫大明是个“封建王朝”呢?作为朝廷实际上的第一负责人,在中国自古以来“人命关天”的思想指导下,凡是需要掉脑袋的重罪,不惟三法司需要再三审定,其中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大案要案肯定会送到他的案头,经由他的票拟而获得皇帝首肯……

凡此种种,千万重务,在皇帝陛下甫一回京就宣布圣体微恙,表示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的大前提下,就都压在他高务实一个人的肩头了。

更别说因为离京太久,京华集团内部也有许多积压在京必须由他亲自批准的报告,现在也需要他一一给出指示。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该是倦了。

高务实刚刚在书房坐下,面对面前那一叠叠摞满了大半个书案的报告、文书、信函,忍不住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苦笑道:“早知道就不应该让刘馨去孟加拉,这下倒好,儿子轻松了,老子受难了。”

顿了一顿,一边打开一封密函,一边没好气地自言自语道:“你小子最好别让老子失望,否则就算你现在是什么暹罗都统使了,老子也要一封信召你回京,亲自拿戒尺抽你个屁股开花。”

他话刚落音,敲门声就响了。高务实问道:“谁?”

门外传来孟古哲哲的声音:“老爷,是妾身。”

“哦,进来吧。”

随着他的许可,书房门被打开,不过进来的却并不只是孟古哲哲一人,她身后跟着数名侍女,每人手中都端着一个餐盘,餐盘中各有三道菜。孟古哲哲道:“老爷一回府就径直来了书房,妾身本不想来打扰,但想着老爷许是不曾用膳,不得已只好送来书房。老爷,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为了新郑高氏全族,您总不能忙得连饭都不吃了,您说是吗?”

说话间,侍女们已经在另一侧的空案上为高务实摆好了饭菜,然后恭恭敬敬退到一旁站好。高务实面对孟古哲哲自然不必装什么废寝忘食,这时已经站起身来,点头道:“我倒也不是忙得没空吃饭,只是人忙到一定程度就会胃口不好,所以刚才忘了。”

他走到一侧的桌案边看了一眼,发现就算是这种非饭点的加餐,菜式倒也是一如既往的丰盛,荤素搭配自不必说,竟然有十六道菜,而且从菜色来看,还不是宫里御膳房那种一道菜温温热热好几回的样子,而都是临时现做的。

他突然有些感慨,道:“人人都说皇帝好,九五至尊,富贵之极。可单论一个吃字,以我所见,甚至不如我家。”

孟古哲哲当然知道高务实经常陪皇帝用膳,御膳是什么样的,那是再清楚不过。其实又何必说高务实,就算她这个高务实的妾室,也经常吃到宫里送来赏赐给夫君的御膳。说实话,还真就那么回事,确实比不得南宁侯府……哦不,靖国公府的家宴。

毕竟,大明朝的皇帝虽然理论上专权到了历朝历代之最,可是他受限也大啊,甚至搞不好也是历朝历代之最——除了那些傀儡皇帝之外。

谁让皇帝如此受限的呢?朱元璋和文官集团。朱元璋是从祖制上给了后来的皇帝一大堆限制,而文官集团又从儒家思想的基础上,以“圣君合法性”为手段强加给了皇帝一大堆限制。

搞到最后,堂堂大明皇帝,平时的御膳竟然真的只能按照朱元璋给出的“四菜一汤”标准来吃饭。这要是让后来那位一百零八道菜摆在面前还说自己“无从下箸”的老佛爷知道了,怕不是要笑出声来——你们老朱家的儿孙真的是在当皇帝吗?

不过,高务实没料到的是,孟古哲哲居然说出了一段让他颇为诧异的道理来。

孟古哲哲道:“老爷所说固然是事实,但老爷膳食的花销是老爷自家赚取来的,都是合法所得,如何使用轮不到外人置喙。而皇上膳食乃是民脂民膏,是全天下奉养一人,自然要有所克制,有所自警,不能肆意铺张,以寒万民之心……此二者并非同理。”

高务实此时正提箸,忽听此言,诧异之下又有些欣慰,道:“孟古,看来你这些年读书颇有所获啊。”

孟古哲哲敛裾一礼,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道:“所谓近朱者赤,妾身不过是万幸,有个六首状元的夫君在身边,这么多年来,哪怕稍受熏陶,也该有些文气绕身了。”

高务实果然哈哈大笑,摇头道:“你是自己认真苦读来的文气,与我何干?此非我之功劳,可不敢受。”

然后稍稍一顿,露出思索的表情,又道:“我去南京之前就考虑过,以你现在的见识,若只是每日照顾家中孩儿,不免有些误才,不如也进秘书处搭把手……不过当时时间匆忙,不久之后我便伴驾南下,这事就耽搁了下来。现在既然回京,不如就按我之前所想来办好了。”

孟古哲哲有些犹豫,迟疑道:“可是夫人和姐姐们都不在府中,若是妾身也去秘书处帮忙,府里的孩子们恐怕会失了管教……”

高务实摆手道:“府里这许多西席又不是吃干饭的,侍女们之中也有老成持重者可委以重任,怎就会失了管教呢?说到底,孩子们管得好不好,在于我是否严厉。若我不加溺爱,孩子们犯了错自有先生教训,又岂能失了管教?

恰恰相反,你去管教恐怕有时候反而不如先生们严格……你不必辩解,先听我问一句:当初高渊在府里,你说过他几句重话?”

孟古哲哲欲言又止,终于只能小声辩解道:“他是老爷嫡长子,自是不能……不能轻易训斥的,否则他将来如何立威?”

这其中的道理显然不只是高渊将来如何立威的问题,甚至可以说这绝非主要问题。高务实很清楚,高渊就算小时候天天被姨娘们训斥,甚至被姨娘们责罚,等自己这个当家主的爹一死,高渊继承了家业,这威自然就随着权势一齐立起来了——至少在府中肯定如此。

但是,然后呢?然后高渊如果是个大度之人,那还好,万一他度量不够大,姨娘们恐怕就没好日子过咯。当然就“姨娘们”而言,她们自己日子再不好过,考虑到高家毕竟是儒门显耀,再差也不会差到物资生活困境,可是对于她们儿女的前途……

总而言之,孟古哲哲虽然嘴上不肯承认,但高务实心里清楚,其实何止是她,就算刘馨这个高渊的蒙师兼姨娘,也未必愿意太削高渊的面子。

这个时代的嫡长子,就是可以这么有恃无恐。说真的,除了他高务实自己,也就黄芷汀是真敢板起脸来教训高渊的。

目前高务实唯一还算欣慰的,大概就是高渊看起来还算听话,至少看不出什么乖张暴戾的倾向——尽管他似乎对儒家之外的思想体系都不甚认可,甚至对西征之后见到的某些教派颇有不屑。

不过话又说回来,高渊这种态度在京华内部而言,好像反而是颇受认可的。毕竟,京华的发展扩张太过顺利,看不起失败者的信仰也是顺理成章。

心思百转,高务实终于只是微微摇头,道:“便先如此吧,你明日就进秘书处,先为我把近期积压的各类文书分门别类整理出来。”

这个家到底还是高务实做主,既然他坚持,孟古哲哲也只能应下。高务实便开始用膳,顺便说道:“那桌上的信函,我刚打开还没看,你拿来念一下给我听。”

孟古哲哲便起身去拿,回来时朝侍女们看了一眼,吩咐道:“你们且去隔壁候着,有事会拉铃知会。”

侍女们齐齐行了一礼,鱼贯而出。拉铃是指日新楼的一种设计,在高务实的书房等处都有,作为通知下人用的一种简单机构,可以在房中拉一拉丝绳,房顶楼板之间的隔间有转盘机构连带拉动另一间房吊着的铃铛。铃铛响起,在另一间房内候命的家丁或侍女就会马上过来。

高务实要孟古哲哲念的这封信,其实是内务部飞鸽站收到孟加拉方面飞鸽传书之后写成的,里头的内容正是南疆西征军与贾汗吉尔达成和平协议的报告。

高务实听完面色如常,却问道:“孟古,西征军此前发生的事你也知道,现在读了这封信,有何看法?”

“这份协议,虽然表面上看是我军取得了一定的胜利,但实际上,这只是贾汗吉尔的权宜之计。”孟古哲哲这一次说得很确定,声音在书房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不止如此,或许是因为高务实刚才给了她过问“政务”的权力,她显得比往常自信很多,说完这番话之后还站起身来,走到挂在墙上的大幅地图前,目光落在孟加拉和梅瓦尔两处位置,拿手指了一指。

“贾汗吉尔现在被迫撤军,显然是梅瓦尔的叛乱让他不得不分心。”她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从孟加拉到梅瓦尔的距离,“他的兵力看似充足,但显然并未充足到在两个方向都形成绝对优势,因此需要集中力量平叛,这样一来,他就不得不在孟加拉暂时退让。

毕竟,梅瓦尔离他的国都阿格拉更近,若是梅瓦尔的叛乱闹大,波及到周边地区,甚至威胁到了阿格拉,那么他就后方不稳,孟加拉方面的作战左右也是成不了的。”

高务实点了点头,伸手示意让她继续。

于是孟古哲哲继续道:“但这并不意味着战争就此结束。莫卧儿帝国进入天竺已近百年,至少远比我军要根基深厚得多,一旦他们解决了内部问题,以贾汗吉尔这虚荣的性格,必然会再次东顾以期挽回颜面。”

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冷意,“所以,我们不能因为这份协议就放松警惕,而应该以此协议为掩护,做好一切反击准备,甚至……在合适的时机主动出击。”

高务实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当然知道这份临时和平协议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也肯定不能坐视莫卧儿帝国重新集结力量,所以己方必须采取行动,确保南疆军始终保持主动。只不过,他没料到孟古哲哲也没把这份协议当回事,甚至直言不讳的说可以在必要时刻主动出击。

这当然是往好听了说,实际上就是不守承诺,完全是一种唯利是图的现实主义做派——当然,众所周知,政治这玩意儿通常只有坚持这种做派的人才玩得到最后。

高务实意外的是,孟古哲哲读了这些年的书,居然能做到不被儒家满口的仁义道德所束缚,一旦到了真要做出判断的时候,那种女真人在恶劣环境下养成的决绝,一下子就占据了制高点。

不过,高务实到底已经顶着“一代儒宗”的名头,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宛如充耳不闻一般,继续问道:“若由你来决定西征军下一步行动,你会做些什么?”

孟古哲哲显然把他这句话当做某种考验,脸色变得异常认真,再次审视了一番地图,手指来回在孟加拉和梅瓦尔之间划过,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夫君曾言:敌之所欲,我之所忌。因此若由妾身来决定,那么原则只有一条:凡是贾汗吉尔想要的,我便偏不让他如愿。他想要赶紧平定梅瓦尔叛乱,我就偏要想方设法支援梅瓦尔人,绝不让他轻易得逞。”孟古哲哲毫不犹豫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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