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阴霾,虫鸣叽喳。月光淡云轻遮,朦胧照入房内,隐约瞧见瓷坛层层堆高,处处杂乱林立,数之不尽,人影流窜之间,大刀剁骨之音悉悉嗦嗦,不时作响。
忽然间,阵风扬起庭院的枯枝残叶,旋起空中,迂回飘荡遮月摇曳,其阴影有苦万头厉鬼四面八方徐徐不断扑至之感。
这种情况,按理说,是个人就该牙齿打颤,浑身起鸡皮疙瘩,心中抽寒,背脊凉飕,油然而生恐惧。不过……得分在什么地方。若是乱葬岗,那的确该害怕。可若是大辽皇宫,那就没啥可怕的了。
子时三刻,鬼门大开。送魂幡、莲花莲子、香烛冥纸、金银路票等祭祀物品整齐摆放于辽国皇宫南苑。整个南苑除了两名中年布衣侍卫站在屋顶,密切注视南苑的安全外,便只有三个人在这里。
辽帝赫兰东升、大学士厉玄机、李焕仙。
“大莲花、小莲子,大慈大悲神行此。七月夏、八月秋,阳间阴界冷飕飕。脚动动、手摇摇,鬼差引路奈何桥。香烛焚、银钱飘,六道轮回天命到……”
堂堂辽国大学士,按理说也是天下文人中的领军人物。可此时的厉玄机,却穿的好似个红包套一般,嘴里说着超度的话语,将香烛纸钱等物一并倒入李焕仙临时搭建的灶台中。
不一时,灶台被祭祀物品烧得红火,香气瞬间满苑飘飞,馋的李焕仙都快流口水了。
“神虎啊……朕对不住你呀!”
只见一旁的凉亭中,辽帝老泪纵横,手中紧握‘神虎大将军’的金牌,扶在石桌上痛哭流涕道:“你随朕多年,忠心耿耿,肝胆相照……是朕没用啊!”
“还真够‘父子情深’的!”
狗肉出锅,香气四溢。李焕仙端着一盆砂锅狗肉,得意洋洋的来到辽帝身边,故作悲痛道:“行了陛下,保重龙体,在这么哭下去对身体不好。来,尝尝我的手艺,也不算辱没‘大将军’的……凛凛一躯!”
“你这恶人!此仇不报,我赫兰东升……咦?味道不错呀!还知道炖狗肉要加陈皮?来来来,摆上,倒酒!”
刚准备替自己的爱犬报仇雪恨,哪知言语还未组织好,辽帝的心思就都被那盆香喷喷的狗肉给扰乱了。仅仅是浅尝一口狗肉汤,辽帝瞬间食指大动,将手中的‘大将军金牌’直接脑后一丢,抄起筷子就对着自己的爱犬之肉大快朵颐。
“厉大人!”
肉也熟了,酒也烫上了,眼见这也没外人,辽帝急忙招呼正在超度亡魂的厉玄机入桌。厉玄机有些悲伤的脱掉祭祀红衣,坐在石桌前望着那还在滚动的狗肉锅,叹气说道:“唉!这神虎,也算臣从小养大的,如今就这么去了,臣这心中……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陛下,臣吃不下。”
“朕也吃不下!”
辽帝吃的满嘴流油,不光吃肉,连狗肉汤都舀了一大碗。眼见厉玄机在这装模作样,辽帝直接将汤碗递了过去说道:“可是无论咱们吃不吃,神虎都不在了。不吃它也活不过来,不如就让它走的没有遗憾。来,尝尝咸淡。”
“嗯~香!”
皇帝都发话了,厉玄机在装模作样也实在没必要。端起陛下的御碗就将狗肉汤一饮而尽,对着李焕仙竖起大拇指道:“你小子,手艺真不错!快三十年了,我都忘了狗肉还能这么好吃!”
“那是当然!”
李焕仙自打来了这大辽皇宫,基本上看啥都顺眼,唯独那狗仗人势的大狼狗十分讨厌。今日李焕仙也算大仇得报,筷子挑起一块狗肉送入口中,吃的舔嘴咂舌举杯道:“陈皮狗肉滚一滚,九霄神仙都站不稳。哥几个,别光顾着吃,来!走一个!”
那神虎大将军,生前起码百斤重。去掉内脏骨头皮毛,起码也有四十几斤的肉供这三个七老八十的‘王八蛋’享用。结果不知是李焕仙手艺确实高,还是神虎大将军锦衣玉食的一生早已将自己腌入了味。
总之,一坛酒刚饮了一半,一盆狗肉就已经见底了。
“李焕仙,你说,长弓那小子,到底适不适合坐那?”
吃也吃饱了,该聊聊天了。辽帝的心思都在赫兰长弓身上,自然开口就是储君继位是否合适的问题。这事,其实没必要问李焕仙。不过既然李焕仙已经来了,而且也算是这世间少有的‘青年帝王’,干脆拉下脸来问一嘴。
“额!”
李焕仙打了个饱嗝,辽国的酒非常烈,两碗李焕仙就有些迷糊了。舔着嘴唇上的狗肉残渣,李焕仙红着脸问道:“知道金世奇、赵沈言那俩货吗?”
“知道啊!”
“长弓比他俩强一百倍!”
李焕仙这话说的不错,赫兰长弓的确与金世奇、赵沈言不是一个段位的。首先,赫兰长弓武艺高强。李焕仙方才登高望远看了看赫兰长弓在演武场的泄火大战,那功力之强,李焕仙即使已经步入暗境顶峰,但也绝对打不过他。
再者,赫兰长弓重情重义!虽说与李焕仙患过难,但也算是李焕仙坑的他。可赫兰长弓只看好不在乎坏,一听说李焕仙身体出了岔子,马上把他接回家中医治。再看看金世奇与赵沈言,他们是怎么对待李焕仙的?一点屁大的恩怨,就恨不得要把李焕仙千刀万剐。
至于最后,赫兰长弓虽然看起来天真傻乎乎,直来直去的,可他不是真傻,而是大智慧真聪明。只是有些时候……跳脱的太大,导致看起来不着调。
“说的废话!朕的儿子,自然比金去疾、赵峰仁强!”
“明白明白。”
李焕仙摊了摊手,给厉大学士与辽帝满上酒水后继续说道:“就是长弓有时候太理想化,做事不计后果对吧?对于这种情况,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给他娶个媳妇!给他纳个太子妃,让他心里有牵挂不就好了?我听说,历大人家的千金,与长弓长琴青梅竹马……”
“陛下!这事靠谱呀!”
一听李焕仙要抬举自己做国丈,一旁装醉的厉玄机立马双眼放光,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闺女从被窝中拉出来,直接空降到太子的床榻。
“唉!你们以为朕不想吗?问题是那臭小子,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每次朕要给他纳妃,他不是偷跑出去,就是扬言要去神宫出家。你们俩谁有办法能让他娶妻纳妾,任何条件,随便提!”
“笑话!”
听着辽帝说赫兰长弓不近女色,李焕仙当场冷笑道:“我活这么多年,就没见哪个男的对床围那点事不上心!这事交给我去办,等我养好了身体,我亲自给长弓保媒!”
说罢,兴许是辽国的烈酒太过上头,也兴许是李焕仙的身体已经差到了极点,竟然有些晕倒的趋势。厉玄机醉眼朦胧的起身将其扶住,随后招呼房顶的两名宗师将李焕仙送回东宫休息。
“陛下,真要保下这南楚妖人?”
前脚李焕仙被送走,后脚这君臣二人就不装了。厉玄机快速从怀中拿出两粒醒酒丸,君臣快速服下,马上驱散酒气,眼神清明无比!
辽帝冷着脸坐在凉亭中,方才的滑稽荒谬之气早已消散无形。反而整个人威压无比,庄重中带着一丝狠辣。看着桌上的骨头,辽帝挑眉冷峻道:“狗咬人,算什么新闻?人咬狗,那才是千古奇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