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奏章,是你批的,还是李焕仙批的?”
深夜,辽国御书房,四名禁卫把守书房门口,长公主赫兰长琴坐在金丝软榻上,一本又一本的翻阅着赫兰长弓捧来的奏章。辽帝横着眼睛,不知是生气还是演戏,坐在书房桌案后的龙椅上,怀里抱着‘神虎大将军’,突然质问起了赫兰长弓。
辽国奏曹官大学士,厉玄机。年过五旬,可保养有数,脸上除了半黑半白的毛发胡须外,皱纹比李焕仙还要少。此时就站在辽帝身旁,耷拉着眼睛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赫兰长弓跪在地上,先看了看自己的姐姐,结果发现赫兰长琴翻着奏章懒得搭理他。又看了看大学士厉玄机,结果厉大学士也不敢搭腔,只是小心翼翼的做了个手势,示意太子殿下‘实话实说’。
“额……回父皇,是儿臣自己批阅的。当然,有些事情,也与李兄探讨了几句。”
关于自己老爹一万个看不上李焕仙的事,赫兰长弓自然清楚。他这皇帝老子,一直憋着劲要把李焕仙赶出辽国。但这赫兰姐弟重情义,万不能让李焕仙出去等死。所以,实话实说的栽赃陷害,这事想都不用想。
“是吗?”
辽帝侧头看了看厉玄机,发现这大学士此时正在对太子使眼色。但人家能官居一品侍奉君王左右,自然是两把刷子的,只是辽帝的一句‘是吗’,厉大学士马上反应过来,对着书房内的太监仆从道:“封门,所有人都出去。”
毕竟皇帝要教育儿子,外人不便在场。厉玄机在辽帝潜龙之时就是他的书童,君臣相伴几十年,当然不算外人。而且,厉玄机也算半个太傅,算是赫兰姐弟俩的老师,所以这太子的教育问题,他自然要在场。
“啪!”
眼见外人都走干净了,辽帝将手中快被翻烂了的奏章丢在地上,对赫兰长弓说道:“说说吧,这什么意思?”
摔在地上的奏章,其实也不算什么要紧的事。无非就是草原羌族部落的生存条件被挤压,导致大量羌人放弃祖辈的游牧工作,开始转行做生意。不过羌人做生意的本事太差,有些强买强卖的味道,导致辽国各部的胡人怨声载道,国内隐约间有混乱爆发的可能。
草原十二族,早就被赫兰一族拿捏的翻不起浪了。区区一个羌族,辽帝自然不放在眼中。可是,赫兰长弓的今日在这折子上批了十个字,却真的是吓到了辽帝。
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
赫兰长弓这兔崽子,居然想要给羌人划一块地,让他们在国内组建贸易区,税收极低,由国家出货平账,把所有老弱病残集中起来,由国家来供养。
这事,看起来的确吓死人。虽然也算是件大功德的好事,但这御书房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除了赫兰长弓外,谁也不同意!
“回父皇!”
赫兰长弓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惊世骇俗,有多么的不被世间所容,反而大咧咧的从地上站起,来至辽帝身前义正言辞道:“天下,非我赫兰氏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既然天下属天下人,那就该天下一家,同享太平!”
“我可以确定了,这话绝不是李焕仙说的。”
赫兰长琴坐在软榻上,被自己这兄弟惊得差点噎住。望着目瞪口呆的辽帝与厉玄机,赫兰长琴怒斥赫兰长弓道:“你是疯了吗?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君王论》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天下天下,君在上民在下,这是万古不变之真理!”
“姐!”
赫兰长琴的训斥,并不能打消赫兰长弓心中的念头。也不知这想法在这货心中酝酿了多久,今天,总算爆发了。
只见赫兰长弓那深邃的双眸好似爆发光芒,那是他心中的理想与抱负,简直比天上的星辰还要闪耀!
“阿爹,姐姐!我们出生在帝王之家,锦衣玉食,从不知贫苦为何物!本以为当年看到北海逃难的惨相,就以为世间悲惨,莫过于此。可实际上,我去年在楚国见到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斥着一样的北海!我们能重建一座北海,就也应该重建千千万万座北海!”
“胡闹!”
辽帝对自己的子女,尤其是赫兰长弓与赫兰长琴,向来是温柔无比,从小到大都没吼过他们。可今日,在听到赫兰长弓在这‘胡说八道’后,辽帝也算是爆发道:“一座城我大辽都快吃不消了,你还要把全天下的贫苦之人都解救出来?弓儿,爹明白,你去年吃了不少苦。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能了知世间疾苦与不易,爹甚感欣慰。可是,你已经回来了!做人,吃苦是应该的,但没有苦,也不能硬去吃呀!”
看得出来,辽帝是真的爱极了自己这傻儿子。若是别国太子如此的‘胡说八道’,脾气小的皇帝,怎么说得给他两巴掌,关他几天禁闭。脾气大的皇帝,直接废了这太子!毕竟若是真让赫兰长弓这么胡搞的话,辽国距离灭国就不远了。
“阿爹!我不是没苦硬吃!”
眼见姐姐与父皇都不理解自己的抱负,赫兰长弓转向厉玄机大学士说道:“厉大人,您身兼胡汉两国血统,当明白……”
“殿下!臣不明白,也不可能明白!”
一瞧太子殿下把话头扯到自己身上,吓得这厉大学士急忙一个跪拜,也不顾殿前失仪,慌张无比的将太子殿下的话头堵死。堂堂大学士,他能不明白赫兰长弓想干啥?他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敢明白!
君臣相伴,无异于与虎谋皮。别看辽帝脾气很好,那是对自己的儿女。厉玄机虽然侍奉君王几十年,可若是这能说错了话,他厉家估计也就算走到头了!
“唉!”
辽帝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仰坐在龙椅上,不知是对外人说,还是对自己,总之是颇为感慨道:“果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未必。”
赫兰长琴坐在一旁的软榻上,将一条金丝锦被披在肩头,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笑着打趣道:“阿爹,养只会捉鱼的熊不就行了?”
“琴儿你怎么也……”
女儿的话彷如醍醐灌顶,辽帝瞬间明白过来,一砸桌子道:“来人,传李焕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