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届肖邦国际少年儿童比赛——
四岁的小女孩一曲《冬风》弹完,一直趴在钢琴上愣愣看,黑白琴键在那稚嫩的脑海里几乎要涣散,她气息粗重喘换。
怎么办?
又弹错了一个音!
刚才席下的嘶声还在耳边响,好像发生了天塌了一样的糟心事。
小女孩红着眼盯着自己的小手,眼泪嘀嗒往下砸去一滴。
那些人肯定又要说:“钢琴老师培养的亲生女儿弹琴也就那样~什么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都是镀的假漆皮……”
又要给妈妈丢脸了……
嗒!
嗒!!
一连串珍珠一样的眼泪滴答滴答垂在白色裙子的大摆上。
吧嗒一声,黑色小皮靴轻轻砸在地上,小女孩从凳子上跳下来,额前软软的齐刘海和侧边的钻石小蝴蝶扑闪晃了一下,在灯光下一瞬折射出一片七彩的光。
她小手攥紧纱裙的裙摆,害怕朝评委席鞠了下躬,眼泪哗啦哗啦往下掉,抽噎着嗓子就赶紧往台下走。
“呜~呜……妈妈,我不弹琴了……”
“呜……我错了,我……我……呜,我再……再也不弹琴了……”
“妈妈……”
“宝宝不哭,小梨今天的《冬风》弹的可厉害了,是最好的!”
“呜呜……我不相信,妈妈哄人!他们都……都发出……那种声音……”
“相信妈妈,好不好?我们家宝宝今天一定能拿奖。”
“呜呜……你,你没骗我吗?妈妈……”
“没有,骗你妈妈是小狗……”
***
儿童组表演完,所有的小朋友和家长都在台下焦急等待,4岁的小唐梨一直梨花带雨像只袋鼠一样挂在妈妈怀里。
典雅的礼服裙后面绑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与她小肩膀下的长发就隔着一小段距离。
从那象牙白的裙背上望去,就好像妈妈怀里一颗温润的小珍珠。
“妈妈……”小唐梨软软喊了一声。
“欸~宝宝,怎么了?”
唐梨趴在妈妈的肩膀上,紧张看向大厅角落,“妈妈,那里有个阿姨怎么一直看我们?”
唐梨妈妈扭头去看,角落的人礼貌点了下头,嘴角扬起尊重的笑。
唐梨妈妈亦礼貌回笑,片刻又扭头去拍女儿的小背。
“阿姨喜欢小梨,在给小梨笑。”
小唐梨不相信。
抽了下鼻子,环住妈妈脖子立刻侧身去看,眼中慢慢浮出好奇。
那个阿姨上身穿了一件黑色的针织打底衫,外面套了件宽松黑色皮衣,脖子上挂了一条十字架金属链,下半身穿的是工装和马丁靴,头发半扎着,蓬松垂在肩膀上。
看到陌生人一直紧紧盯着她,小唐梨心里有些害怕,但还是免不了好奇去打量。
这阿姨的眼神好深,她看不懂,一直湿着眼睛扑闪,不觉抓紧妈妈的肩膀。
***
唐梨的母亲张扶落抱着唐梨再次看去。
背后的视线她忽略不了。
她注意到角落这个女人时不时就会将深邃的视线投到自己女儿身上,还有大厅东南角那个有名的钢琴天才身上,目光会来回逡巡。
张扶落觉得奇怪。
女人三四十岁左右,高挑颀长,生得一副中性五官,眉骨凌厉突出,大气又英朗,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漠然气息,可望向自家女儿时瞳孔底却似乎总有晕不开的深沉情感。
那个眼神好像是『放不下』,又不能触碰。
而且,女人看那个有名孩子时眼神总会浮出纠结与心碎,目光好像是隔了一层海浪与泡沫。
那种眼神莫名让她心揪,似乎很重要的事发生在女人的视线里。
***
“要宣布结果了!太紧张了……”
“别怕别怕,一定能拿奖的,一定可以的……”
小唐梨看到周围的家长和小朋友都急得团团转,在妈妈怀里忐忑抬起乖顺如兔子的小脑袋,一双杏眼闪着透明泉水般的惧光,“妈妈……”
“别怕,小梨一定可以的。”
“第十四届肖邦国际钢琴大赛儿童A组第三名……”
“……第二名……”
“……第一名——柏咸!恭喜!!”
……
“呜!”
四岁的小唐梨用白嘟嘟的拳头堵住泪水决堤的红红眼眶,“呜……妈妈……我又输了……呜呜……”
一张粉扑扑的小脸刹那滑满泪水,哭声逐渐绝望,好像被大魔王压住了一样。
“呦~呦~老师的宝贝女儿连个奖都拿不到,丢人喽~~”一个小男孩欠欠道。
那是唐梨妈妈的“得意门生”,7岁。
平常最爱逗老师家这个看起来乖、但脾气死倔死倔、还总爱哭的小闺女玩。
小哭包被气哭看起来就很好rua,像一只气鼓鼓的河豚,请吃个棒棒糖、巧克力、冰淇淋就又能哄好,欺负起来超有意思。
就是有点记仇!
张扶落每回都要死盯那臭小子,但没折,一个看不住人就跑去祸害自家闺女。
臭小子不知道被自个儿爹妈打了多少回,小屁股动不动就坐不了琴凳子跟她哭惨,她也是哭笑不得。
小唐梨又双叒叕被欺负挤兑,心理防线终于崩塌,在妈妈怀里悲愤哭闹,撕心裂肺,“我不弹琴了!我以后都不弹了……”
“小梨,乖~哥哥是跟你玩呢~”
“不弹了!呜呜……我不弹了……妈妈骗我……没有奖……”唐梨呜呜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女儿闹起来哄不下来,吸引了几乎整个大厅的目光,张扶落扶额无奈笑,赶紧把闺女往外面抱。
“小梨不哭,小梨只有四岁,等小梨也六七岁了,肯定比哥哥姐姐都厉害,好不好?”
“骗人!骗人!骗人!呜呜呜……我不弹琴了……”小唐梨闹起来疯狂摇头,头上的小蝴蝶来回摇摆,哭到要把心肺呕出来,抽噎不停。
“你好——”张扶落背后传来一声低沉沙哑的女声。
她看过去——
是大厅里一直观察孩子的那个奇怪的人。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她《冬风》弹的好,我能跟她说两句吗?”
“嘶~”张扶落感到惊诧,原来这个人是听到女儿的琴了呀。
这种比赛除非黑马,基本上都是评委门生得奖的,她跟这届里的某一位有点龃龉。
难说不是因为那个人故意扣了宝贝女儿的分,好在有人还是懂得慧眼识珠。
但她不想让女儿走艺术这条路。
苦,脏东西也多。
当个兴趣就行了。
“小梨,你看阿姨喜欢你,说你《冬风》弹的好,不哭了,好不好?”
“呜……骗我……”小唐梨脸上的泪汩汩往嘴里涌。
“我能跟她说说话吗?”
“啊??”张扶落面色为难,“行,好,,”又看向怀里哄不下来的小人哄,“小梨,阿姨喜欢你,想跟宝贝说话~~”
“小梨,是我,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叫席岸,是你的新音乐老师,又忘了吗?”
“嗯?”小唐梨莫名哭愣了一下,“呜……”
怔怔盯着这个“老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