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鬼果然被牢头带了出去。
大约也就是半个多小时，牢头就把杨杰带回了监舍。
锁好牢门，牢头刻意地看了我一眼，就离开了。
说是这里无论白天黑夜，天色都是一片混黄，但白天跟黑夜还是有着明显的界限。
大约是夜里十一点多钟，牢头悄悄地来到我们监区，他一路走来，嘴巴里含着一根细细的芦苇管子，经过每一间监舍，从管子里吹出了一股白乎乎的粉剂到监舍里去，监舍里的犯人立刻昏睡过去，一秒钟都不要。
唯独我这里，他没有吹白色粉剂。
他把我们这排监舍走到头，所有的犯人都睡着了。
哦，应该叫他们犯鬼。
牢头走回来，打开我牢房的门，冷冷地说：“姚严，跟我走。”
我听话地跟在他的后面，向着他来的那一头走。走到底，右拐，又走过两排监狱，来到一个办公室。
牢头走在前面，推开门，是一间长方形的小屋，外面放着一张木桌，一把木椅，桌椅都是古时候那种款式，还有简单的雕花。桌子后面，是一块灰布屏风，依稀可以看出屏风后面是一张床榻，估计是他们这些鬼差办公兼休息用的。
牢头进屋坐下来，示意我进来。
他并没有问我要钱，更没有向我开价，而是直截了当地对我说：“我明确告诉你，在沈冰和墨池没有归案之前，我们不可能放你回去。但是，我可以让你在外面当一名鬼差，免受监牢里面的阴寒之苦。你说要托梦给什么人？让他给你筹办人事，到账后，我帮着你打点。”
在眼睛鬼被牢头放回去后，他就跟我说出了具体数额：如果想当一个有点儿权、又轻松的鬼差，需要一千万钞票，兑换成冥币或者阴间等价物资。
如果钱少，比如拿出来五百万，就只能当一个阴兵，跟着那些大鬼差出去拿人、打仗，充当炮灰。做这类差事的鬼，在办差的时候，遇见厉害的鬼怪，说没就没了。如果在城隍面前当差，那就不一样了，一点儿危险都没有。
我想了好多遍了，还是传信给眉兰比较好。于是就说：“就托梦给眉兰吧。”
我说出眉兰的名字，牢头就打开桌子上一本厚厚的登记簿，嘴里念叨着我的户籍，一页一页翻找。
找了半天，他来来回回把我所在地区的表格翻找了两遍，抬起头来问：“你说的这个人，怎么没有呢？”
我恍然大悟，抬头学着女鬼和杨杰那样问道：“六老爷，你是说找不到我的籍贯吗？”
“你就在我面前，我找你干嘛？我找这个眉兰。”牢头有些焦急，说道。
“哦，她不是人，是一只鬼。”我答道。
牢头立刻黑起脸，怒道：“你倒是早说呀？一只鬼，叫我在生簿上怎么找？她是哪里人？”
“具体我还真不知道，只知道她生前是余州市人，死在河蚌市女儿湖里。具体是余州哪里人，我还真的不清楚。”我如实说道。
牢头没有理我，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登记簿，三划拉两划拉，没几下子就翻到了眉兰的那页。
“就是这个丫头？”牢头手指头点着眉兰的名字，让我确认。
我伸头上前看了一眼，发现就是眉兰，就点头说：“就是她。”
“她是你什么人？”牢头头也没抬地问。
“是我……朋友吧？”我斟酌了一下，说。
“你是人，她是鬼，你们怎么……”牢头说着，看我的眼神渐渐变了，然后站起来，“你小小年纪，为什么不学好，尽和那些孤魂野鬼打交道，你就不怕她们早晚害死你吗？”
“不会，她们都没有恶意。”我干脆地说。
“没有恶意？你不就是因为那两个孤魂野鬼连累，被我们的大判官给抓来的吗？”牢头就像一个长者，看他不争气的孩子似的看着我。
我不想再跟他多说什么，害怕被他给套路了，就沉默起来。
“你回去吧，你有什么想交代的，等你做梦了，都告诉你梦见的人。”牢头对我说。
“她不是人。”我说。
“鬼也可以。不过，你给我留下来三根头发。”牢头说着，他伸出手在我的头顶上一掠，就把我的头发取了去。
我在前面，牢头在后面，把我又送回了监舍里。
牢头离开以后，没有几分钟，女鬼和杨杰相继醒过来。
看到我回来了，眼睛赶紧挪到我这边铁栅栏边，压低声音对我说：“等会儿你见到你家人，一定让他们多给你些钱，借给我五百万，等我回阳间了，保证加倍还你。你知道吗小兄弟，我在这里，每每静下心来，我都特别想我留在世上的那些女人。我真的怕趁我不在的日子里，她们被别的男人给霸占了。”
这个家伙真是，都到了这里，还整日惦记着他的那些女人，还怕他的女人被别人撬行。
眼睛鬼跟我絮絮叨叨，我的眼皮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从监舍里爬起来，像一缕清风钻出了铁栅栏，缓缓飘上监舍的屋顶。
在阴间的城隍庙上头，笼罩着一层厚厚的云层，灰白灰白的。
我就像脚踩着棉团似的，飘飘渺渺向上面升，钻出了云层，眼前顿时一片阳光灿烂，就像回到了人间似的。
在我的面前，有一条彩云铺筑的路，蜿蜿蜒蜒伸向远方。
远方，一眼望不到头的人间烟火，那些城市车水马龙，那些乡村有山有水，炊烟袅袅，庄稼翠绿，田野里阡陌纵横。
我虽然在云彩上行走，但速度很快。蓦然低头，发现前方的下面，出现了我熟悉的环境。淮河平稳地流淌，天河与淮河在高楼大厦的城市西部交汇，一望无际的城市东部，女儿湖若隐若现，云蒸霞蔚。
很快，我距离云彩越来越远，我的脚步越走越低。雪花山就在我的脚下、在前方的女儿湖边。
哦，我看见了跟女儿湖一路之隔的害人塘，我轻飘飘的从害人塘上方经过，眉兰居住的岩洞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就像飞机经过云层发生的颠簸，连续两三个咯噔，我稳稳地落在岩洞口凸起的一块大石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