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斯越来得准时,应着袁从简的要求与他去逛了东西二市。
袁从简状似无意,其实有心,要想足够了解一个地方,既要看得到上面的莲叶莲花,也要看得到下面的根茎。
有趣的是,东西二市的布局安排与京安大有出入。
其中有绝大部分都带着平阳侯府家的标志。
“早就听闻宛南胡罗姬貌美善舞,我们进去看一看如何?”
袁从简看着一家挂着酒舍的幌子的商铺,收了扇子就要进去。
卫斯越却是不动,“我觉得里面太吵了些,就在外面等阿兄吧。”
袁从简看着门口跳着舞招揽客人的胡罗姬,又看了看卫斯越侧身的动作,“也好,最多半个时辰。”
卫斯越说了声好,转身去了另一家酒楼。
袁从简看着他的背影,神情从原来的儒雅变成肃然。
袁从简被带进去,屋内中心的台子上就有腰肢款摆的几个舞娘,见他落座,立刻就有一个转着圈的到了他的跟前。
袁从简笑吟吟的,只拿着一杯茶慢慢品。
舞娘见了他的脸,更是跳得热切,几番挑逗,不是手拂在了他的脸上,就是纤细的腰肢贴身蹭着他的胳膊。
袁从简只是坐着,没有丝毫波澜动容。
好似比起一个极尽魅惑的舞娘,手中的茶更让他有兴趣些。
有了这个认知,舞娘及时止损,很快就转着圈离开找到了新的鱼儿。
袁从简这才抬起眼打量起周围的布置来。
此刻天色尚早,客人不多,零星几人,却都是华服美玉,虽然抱着舞娘,却只是挑逗了一番,并不为色。
袁从简忽然起身,“这里有些吵,去二楼。”
来伺候他的人忙将他往楼上带,步子却慢,袁从简也不催促。
待上了二楼,挑了个安静临湖的厢房,他才满意道“这才像话。”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贴身青衣,见主子坐下了,便转身叫了许多的膳食。
袁从简来到窗前,看着下湖边茂盛的芦苇,负手不语。
等袁从简按着时间来到门口,卫斯越已经等在了那里。
“继续逛吗?”
袁从简又拿了扇子放在手中把玩。
“自然。”
想到什么,又极为无意的问道“说起来,松茂好似很不喜欢这些地方?”
不只是他,卫斯渺也鲜少接受陪客的青衣。
只是相对于卫斯渺的明确回复,袁从简更在意他的回答。
“不习惯他人近身。”
袁从简点了点头。
似是随口一提的闲话。
卫斯越之前陪着卫亦舒出来不少次,这次也依旧带着他一路逛下去,却被好友撞个正着,说什么都要拉着两人去会友。
卫亦舒却是在书房中忙碌着,卫斯渺端着药进来的时候,她正将手里的东西收好。
“还没干透阿姊怎么就收了?”
卫亦舒将东西收好,“不妨事,顺手收了。”
卫斯渺没放在心里,同她说起了要去看卫朝安的事。
“再过些日子就要变天了,你去的话叫他们把东西顺便送上去。”
卫斯渺之前还提议给卫朝安修行的小庙修葺一番,被卫亦舒否了。
卫斯渺在她这里就松散慵懒得很,就这么坐在席上躺着,单手撑着头和她说话,“我知道,已经叫人备着了。”
“那你还过来问我。”
“总要和阿姊说一声的。”
卫亦舒看着雾气氤氲的药,“我明日同大郎去见他。”
卫斯渺不满,“阿姊不与我一同去吗?”
卫亦舒面色如常,“你回来这么久,今天如何都要去看看,何况我也有些私事同父亲讲,你不必跟着我。”
卫斯渺继续耍无赖,“那阿兄怎么可以一起?”
实在是只有了脾气就要立马开始作的主。
卫亦舒“他是客,哪有给你作陪去见父亲的道理。”
她和卫斯越已经去过了,卫斯渺中举之后还没有去见过,一回来就被族里那些人当成金疙瘩叫去了,非说算了时辰去庙里好,所以才迟迟等到了现在。
卫斯渺坐起身子,抚了抚衣袖,“我现在就过去。”
卫亦舒拉住他,“把家中的事了了,就尽快去把要紧事办了。”
中举之后要在期限内把该走的流程走完。
比如谢恩报备等都是要正经去办的,中举之后要经过礼部户部的政审,过了才能参加次年的殿试,所以卫斯渺和卫斯越这段时间其实不怎么得闲。
“知道了。”
卫亦舒这才放他离开。
小红等人陪在一旁,见她喝药苦得微微蹙眉,忙将准备好的饮子给她,却被推拒绝了,“还能忍,就是喝多了撑得慌,你们陪我出去走走。”
“是该出去走走,女郎一写就是几个时辰,也不嫌手酸。”
卫亦舒只是笑,却没说话。
当时得知这个秘密时,与其说是感到意外和难以接受,倒不如说是恐惧来得更加确切。
一直以来,她都默认卫朝安是一个抛家弃子的渣男,是作者笔下临时起意寥寥数笔勾勒出来的不知名角色,她先入为主的将卫朝安从自己的故事里撇开了。
所以她接受他出家,也接受他人至中年忽然看穿了想要做一个真正的自己的做法。
从前她就是一个优秀刻苦的学生,卫朝安已经告诉了她答案和步骤,没道理学不会的。
她不再为青衣时时向她磕头心生波澜。
也不再为了卫斯渺买奴隶而感到痛苦。
她不是卫朝安,她要活下去。
“我明天要去庙里一趟,你把我那些写好的用匣子装好,明天带过去。”
小红诶了一声。
卫亦舒也是随便挑着路往前走,看到那一个荒废的小院的时候,她忽然想起卫朝安的话。
于是脚下一转,就往院子那边去。
却被小红拦住了,“这屋子从前是姨娘住的,不吉利,还是不去了吧。”
卫亦舒这次坚持得很,如意倒是不怕什么,直接伸手推开了院门。
门上连锁都没有,积着厚厚的灰尘,呛得如意咳嗽了半天,走进去才看见里头满院的野草,院内同样有青梅,却已经半死不活了。
院子不大,有四个屋子。
卫亦舒往主屋里去,格局布置与别的主屋并没有区别,她撩起幔帐,里面是布满了蛛丝的案几衣物。
卫亦舒看了许久,才在角落里看到一个九连环,只是已经生了锈,脏得很,就连窗户都已经封死了,只透出了些许阳光进来。
小红跟在她身后,一面提防着她脚下的东西,一面又担心屋子里的灰尘呛到她。
“女郎,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