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拉着卫亦舒听他们背书,美其名曰她要做个认真监督的长辈。
卫亦舒躲到外面吃饮子,被卫斯越领回来了。
她看见卫斯渺那看好戏的表情,才发现他们之间的融洽得有点不正常。
“长姊,你的伤还没好全,我们不在身边,还是待在家里的好。”
卫亦舒看着那厚厚的书,“你们真的好烦,这官文我又看不懂。”
卫斯越给她研墨,卫斯渺给她递笔,“所以长姊更应该学了。”
卫亦舒面如菜色,写了半日,才肯罢手。
“果然,阿姊跟我们一起吃苦,我就开心多了。”
卫亦舒回头看他,“我还没进去。”
卫斯渺坐在那里看书,闻言抬头看她,满脸满眼的无辜和理所当然“对啊,我就是说给阿姊听的。”
总得给阿姊找点事做,万一在家里憋出病来就不好了。
卫亦舒咬牙切齿,“你很好。”
吃饭的时候,卫斯渺面前多了一道昆仑瓜。
卫亦舒和颜悦色,笑意盈盈,“斯渺,怎么不吃?”
卫斯渺闭着眼将菜放进嘴里,嚼都不嚼就这么吞了。
卫亦舒又看向卫斯越,好巧,这里还有凉瓜呢。
哦,还有个名儿,叫苦瓜。
虽然她记得这玩意儿好像是明朝才有的。
卫斯越看她双眸中带着兴味,轻叹着将凉瓜放进嘴里。
嚼了几下方才吞下去。
然后继续夹了两筷子。
卫亦舒这才觉得解气了些。
“小红,把水给他们。”
“像斯渺那样吃一点点就好嘛,也不用吃那么多。”
卫斯渺挑食,格外不喜欢昆仑瓜的涩味。
卫斯越性格温和,没想到最怕吃这清苦的凉瓜。
让两个人漱了口,小红又把菜撤了,卫斯渺才继续用饭。
卫斯越将茶水放在一旁,“凉瓜去火,我吃一点正好。”
这是她们先前储存好的一点,这个时节蔬菜不多,卫亦舒想法子保留一些就是为了现在吃。
饭毕,卫亦舒带着他们散步。
“这几日,你们觉得那百里郎君如何?”
虽然平阳侯府给了交代,但是她始终是不太喜欢他们的。
总觉得城府太深。
她不信一个孩子胆大妄为,是只靠自己的。
很大部分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卫斯渺敛了说笑的神情,“他看似随和,心思却是极深,我们这几日过去,他言谈间像是要把我们推出来。”
蹴鞠也是站位的。
没道理他给他们二人作配。
卫亦舒见他有些躁意,安抚道“你不必为这个担心,平阳侯府得势,大多是因为他们给了一些人面圣的机会,百里郎君是他的儿子,如果他需要这个机会的话,唾手可得,可他做了这许多年,可见他心里是不大愿意以这种方式让百里郎君面圣的。”
所以作配,极大可能是自愿。
卫斯渺倒是想得通,“那些人去,是自身已经等不起了,搏一搏,可我们……我们是不需要这个机会的。”
卫斯渺向来心高气傲,他知道自己能力怎么样。
事实上,正经通过殿试走到皇帝面前的,再差也会分到一个职位。
而且是堂堂正正,以后想做什么,都是底气。
可是通过蹴鞠这种游戏面圣的,一时的新鲜到也还可以,可是去了京安没有人带着,根本走不了两步就成了水里的泥人。
往后再想爬起来,是难之又难。平阳侯府又不是白白做人阶梯,一次不中用,谈什么以后。
“阿姊,我觉得这些太快了些,像是被人推了一把。”
这种虚浮不定的感觉,最让人不安。
他努力刻苦惯了,被卫亦舒盯着一个脚步一个脚步的往前走。
这种情况,别人或许以为自己走了大运,可是他只觉得不安。
卫亦舒何尝不是这样。
“你们不必刻意与他拉开距离,该怎么样已经怎么样。”
她不信平阳侯府会做白工。
总会露出尾巴的。
卫斯越没有说话。
卫斯渺懒得再想,“说起来,阿姊不去看看卫姊姊吗?”
卫亦舒一时没有说话。
卫斯越侧头看向她,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抗拒。
“这几天不是忙嘛。”
卫斯渺嘟囔着,“哪里忙。”
正说着,小红就过来传话了,“三郎,侍书过来了。”
卫斯渺顿住脚,凝眸思虑了片刻,继而道“我就过来。”
卫亦舒不等他说就开口了,“你去吧。”
等他走了,卫斯越才道“长姊与卫姊姊生疏了吗?”
卫亦舒怔了怔,“哪里有这种事,只是发生的事太多了,我还有些烦闷。”
这是她的托词。
她实在是害怕。
害怕目睹这样一场畸形婚姻的开场。
卫乔莲自然是妻子。
可她甚至选好了妾室,她还给自己看过,一样一样细数着她们的作用。
一个长相妖艳,用来固宠。
一个性子软和好生养。
一个与她情谊深厚,适合在她孕中替她照顾夫婿。
还有那些颜色艳丽的青衣奴婢,都是带到夫家的财产,可以用来陪客送人。
卫亦舒听过一次,胸中烦闷到极致。
卫斯越以为她还因为那一日的事赶到困扰害怕。
他心中自责,握紧了腰间的剑,认真道“我以后会时时刻刻站在长姊身边。”
“长姊,不要害怕。”
她喜欢骑马,喜欢去外面,不应该这一次意外而克制压抑。
卫亦舒仰头看着他,心中的欢喜几乎化为了实质,要从胸腔之中钻出来。
“我知道,斯越,我知道。”
卫斯越嗯了一声,移开了目光。
两个人没有再开口,而是继续往前走。
小红几人各自在院子做着自己的事。
“那一日,我该叫长姊躲起来的。”
卫亦舒看着海棠树上的枝丫,“斯越,我承诺过,只要你需要我,我会一直是你的长姊。
你为我与人厮杀,为了我跳下来,我怎么能因为一时的恐惧,弃你于不顾呢?”
“比起对他们的恐惧,我更害怕你为我而死。”
卫斯越脑中那一股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他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没有再走。
卫亦舒也跟着停下,侧头去看他,“怎么了?”
卫斯越习惯的调整呼吸,将那股眩晕感驱除出去。
“长姊待我很好。”
卫亦舒没有想过他会说起这个。
“可你对我也很好,斯越,你总是把别人的善意无限放大,忽略了自己的好。”
“你夸我做的衣服好,夸我做的暖锅好吃,夸我的字好,夸我……很多很多。”
卫斯越想要说话,被卫亦舒打断了。
“你会给我打扇,带着我读书识字,就连字也是你教我学会的,陪我学骑马,练骑射,替我悄悄照顾斯渺,替我罚抄,帮我过先生那一关,替我看账本,照管家里的事,甚至,用性命救我。”
“你总是细心的发觉我所有的情绪,安抚我,你比斯渺更懂我。”
懂得她的不安与难过,懂得她对于这个时代的残忍的恐惧。
他或许不明白缘由,可是他笨拙的去理解她,哄她开心,甚至,以她的模样去待人。
小红总说她和卫斯越更像亲姐弟。
其实,何尝不是卫斯越在模仿她。
“斯越,你待我,同你认为我待你好一样好。”
她在回来后,做了许久的噩梦。
可是梦里一听到他那句别怕,我在的时候,就得以从梦中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