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一幕,宋文山忽然感觉大庆那边对于这位天王山之主的所有谋划远远不够。
《观堪》一图没有任何实质性杀力可言,纯粹就是堪舆所用。
只是此图玄妙之处极为难察,只要修士境界足够,能够在无声无息中窥探千万里之地的所有变化。
柳相此举意图所至,便是颠倒主次,从被算计之人化为执棋人。
与之对弈之人,便是整座大庆王朝。
宋文山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他忍不住出声道:“柳相,你与大庆完全可以不必如此。”
没法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说是自己地盘上成了人质吧,可终究得和颜悦色好好说话。
柳相点点头,“说两句好话,再服个软,愿意为大庆马首是瞻,天王山真正意义上纳入大庆版图?”
“要真这么做了,我怕某个老家伙被气活过来。”
虽说玩笑,但柳相与大庆的恩怨最好的结局便是井水不犯河水,若是对方还想着在天王山有所图谋,那么他柳相现在真身不得出,也只能先讨点利息。
比如....搬迁衡山入天王。
比如....让一州版图彻底破碎陆沉。
狠辣?会死很多人?
天王山之外的世道,现在作为完全是个陌生人的柳相可不会在乎。
“也得多亏张蛟这傻小子的提醒,不然我还真就着了道了。”
柳相如今虽不能将衡山彻底掌控在手,不过对于宋文山先前散去的神道香火作用如何,已然心知肚明。
围杀嘛,又不是没打过,来就是了。
“其实不用为难,自女子国师登台后,对于天王山的存在已经默认,如果你不出山,不来这堰州,大庆本不想与你动手。”
宋文山说的确实是实话。
柳相说道:“说说朝廷那边对我的看法?”
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全当听个响了。
宋文山心底一喜,还以为此事或许有所转机,于是便毫不藏掖,将朝廷那边的情况全盘托出。
说到底,关于天王山与柳相的存在问题,两百年之前的大庆是观望。
两百年前的光阴渡口时,大庆尝试着接手天王山,目的纯粹,为大渊遗藏而来,只是失败了,也付出巨大代价,折损严重。
后女子国师登台,大庆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波及到大庆国祚,其他怎么着都成。
而如今,因为某些缘故,大庆居安思危的同时,也在尝试着能否与天王山亲近,最好的结果便是互为盟友。
其实这种态度很好,如果早个两百年也不会有这些糟烂事发生。
不过一个出了山的妖王,不得不忌惮。
而且因为某些缘故,大庆王朝与柳相之间无法达到同盟。
“缘故就是宸王。”
宋文山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他无论与你们天王山有何等仇怨,他不能死,至少在这未来数百年内,不能!”
一旦宸王死去,那么他所组建起来的关系网也会随之瓦解,西楚这条边境线也会出现变故,到时候祸及三州,无疑是灭顶之灾。
刘钺的存在,哪怕大庆皇权再怎么忌惮,也得捏着鼻子认这个藩王老祖。
所以,刘钺不能死,非但现在不能死,等他跻身天门,成为真正的陆地神仙后就更不能死。
柳相哦了一声,手指在《观堪》图上指指点点,画卷水面上荡漾起无数涟漪,一个个鲜活存在的人便被随意放大或者缩小。
《观堪》图是由柳相亲手炼制的一件法器,灵感来自于薛全所寄的山上各色道书,加上先前逐鹿剑宗之行,二者相互衔接而来。
“可惜还是这幅身躯的境界不够,不然这《观堪》图还能直观他人境界,现在嘛...始终是差了些。”
若是化虚或者道一,那么千里山河之内,一切人与事,他一念便知全部。
柳相头都没回,随口笑道:“你们都想错了一个问题。”
“嗯?”宋文山一脸茫然。
“刘钺的生死,甚至连他的存在,对我而言都无关紧要。”
说着,柳相将图上两人放大,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听到对方这么一说,宋文山心中大石终于算是落了地,赶忙道:“那柳山主......”
不等他说什么,柳相便再次开口道:“他死不死跟我没关系,不过我的学生中有个与他有仇,生死大仇!我呢对外人没什么感触,对学生......”
柳相停顿片刻,似乎是想起了某个妇人,眼中闪过一抹愧疚,“总该是要护着些的。”
宋文山不再说话。
既然如此,那么大庆与天王山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柳相忽然笑道:“你对刘钺怎么看?”
宋文山想了想,回道:“极致的自私自利者。”
可能在外人眼中,这位宸王战功彪炳,爱民如子,可只有知晓内幕的人才明白,这位宸王,人命在他眼中如同草芥,世间事在他看来,只有对自己有益或有害,仅此而已。
故而宋文山才会有这么一个回答。
“如果不是他强行截取西岳地界儿十分之一的山水气运,你这位西岳正神也不会从天门境跌落,恨不恨?”
别的国度,好一点的,五岳山神可能是中三境,差一点的也就是个下三境。
可作为大庆王朝,天下四大王朝之一,山水气运不该连个天门境都支撑不起,而且以衡山的香火来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借助《观堪》图,柳相很快便猜到原因所在。
宋文山默然无声。
恨?当然,是不敢罢了。
此后,大殿内两人再无交谈。
柳相看着画卷上面两个少年陷入沉思。
“张光灵,桀骜不驯,但道路顺遂,身后有祖师堂长辈撑腰,未来只要别超出界限,一切都会高枕无忧。”
“离汸,凡人上山求仙修道,小心翼翼一步一台阶,外表温和,生性多疑。若是成为散修反倒最好。”
柳相有一门自行钻研的术法神通,需要一个践行者。
此行刚好有两个合适人选。
敲打画卷良久,柳相终于选定其中一人。
反正他们都得死,那么他这一选择倒是让其活的更为长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