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头死在了镇北侯府门前,这事儿是江云娘从后院的练功房里回来之后才知道的事情。
“管家怎么处理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自己一个人,可没法子办丧事。
凝霜道:“管家说,但凡是死在咱们侯府门前的,只要有需要,都给薄棺一口,丧葬侯府承担,这是几十年前,顾家祖上刚刚发迹之时,就有的规矩。”
江云娘挑眉惊愕,还有这样的规矩?
就不怕被人讹上吗?
若是将死之人,都排着队的到侯府门前来等死?
“这事儿奴婢听说过。”桂芳给江云娘递上热帕子,难掩笑容。
江云娘目光移到桂芳身上,示意她说说看。
“咱们侯府祖上,是三代的屠夫,后来跟着周祖打天下之后,被封了将军。”
“就在那天领旨受封那一日,说是下了好大的雪,一开府门,就栽进来了一个濒死的老道士。”
“先祖当时是想着,这老道是来平添晦气的,要将人扔出去。被先祖夫人拦了下来,说瞧着只是冻僵了,没准两碗热汤就能救条性命。”
“先祖就应了,那老道也不知是真的缓过来了,还是回光返照。”
“跟祖夫人说,顾家屠夫出身,又是战场上攻城略地的将军,杀孽太重,难以善终。”
江云娘听着就觉得玄乎乎的,再想想,自己这两世也是天大的玄乎,便打算继续往下听。
秋瑾没忍住,问了一句“先祖还真就信了?”
哪个老道不是嘴上跟抹了油似的,有的没得都能说。
桂芳嘿嘿一笑,接着说道:“先祖是不信,但祖夫人信了。”
“祖夫人问如何化解,那老道说给他准备一口薄棺,让先祖亲自替他送葬。祖夫人当即就应下了,先祖也只好照做了。”
“说来也神奇,那老道自己点了埋身之地,又掐算了自己飞升的时辰。只给祖夫人留了一句,行善莫望报,该来自会来。”
江云娘将这句话在嘴里过了一遍,见桂芳没继续往下说,抬眸问道:“这话什么意思?老道知道先祖求的是什么?”
桂芳茫然的摇了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也只听来了这些。”
“瞧你这小妮子,这都打听不明白,还好意思说是你师父的得意弟子?”秋瑾拿桂芳打趣道。
“我若是回去跟你师父告上一状,你指定要挨板子。”
江云娘带头笑出了声儿,秋瑾也跟着笑起来,凝霜抿嘴笑的无声。
桂芳朝着秋瑾蹙了蹙鼻子,一点也不怕。正要再开口,顾瑞霖推门,大步进来了,她们三个也只好散了。
“说什么呢?我进院子就听你们几个在笑。”
江云娘也不瞒着他,将今日收的小丫头和门前的事情,还有桂芳讲给她听的,都说给了顾瑞霖听。
“嘿,你这身边的女使怎么这么不中用?消息都只打听半截?”
顾瑞霖这话一出,桂芳立刻羞愧的垂下了脑袋,其余二人和江云娘忍着没笑,挥了挥手,让凝霜秋瑾带着她先出去。
顾瑞霖自己一边取官帽,一边道:“那老道点了片地方,让顾家买下来做祖坟,自己埋在了东南角儿,说什么替顾家镇着邪祟。到这儿,大家伙儿,包括先祖皇帝都觉得是无稽之谈,是那老道为了骗顾家替他办丧。”
“可那老道下葬一月之后,先祖和先祖母,就了有我曾祖父。先祖和先祖母成婚十来年,我曾祖父是他们夫妻第一个孩子。”
顾瑞霖说到这里,江云娘瞬间恍然大悟了。
成亲十来年没得子,一场善事,让求子若渴的两夫妻有了子嗣,这也算是求仁得仁吧?
“从那时起,先祖就立了这么个规矩,一直延续到现在。”
江云娘将刚才的疑惑脱口而出:“若是有这个规矩,就不怕......”
“有!怎么没有。”顾瑞霖指了指自己腰上的腰带,江云娘起身上前帮他解开。
顾瑞霖没急着开口,低头先将人抱在怀里占了两下便宜,才缓缓继续道:“开国第三年,水灾、地动,让盛京周边的老百姓流离失所,有不少涌入了盛京城。”
“当时顾家门前,睡的一片一片都是灾民。”
“因这个承诺,那一个月里,将军府就送出去了三百七十五口薄棺材。”
“当时有句话,都让盛京人当笑话来讲,说是‘顾将军养活了整座城的棺材铺。’”
“就这也挡不住灾民多,重伤染病的也多,后来棺材城里都买不到了。”
“城外也被买空了,不但薄棺买不到,连府中的银钱也见了底。为了不失言,先祖母典当了自己的首饰,衣料,能还银钱的都换了银钱。先祖父也将自己钟爱多年的宝刀挂出来售卖,更是厚着脸皮拿了那几年的恩赏,去皇帝那里,要换银两。”
“也是此举,让顾家得了忠义之名,银子的事情是解决了,但薄棺依旧买不到。”
“没法子,先祖父只好请了工匠自己做,更是误打误撞的,开成了棺材铺子。就算到了现在,顾家的寿材铺子也是这盛京城中的头一号儿。”
江云娘手上也没闲着,帮他褪下官袍,挂了个衣裳的功夫,回头就瞧到了他那副骄傲的模样,震惊又好笑。
满盛京只怕也没哪家权贵,会做这‘晦气’买卖了。
顾家这是大善,虽说只是一口薄棺,却是很多人几十年也攒不下的,更别说有人相帮下葬。
那些灾民生无瓦片避身,若是死了还无处安葬,那岂不是成了孤魂野鬼?
“这些事情很多年没被人提起过了,顾家的名头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遭人忌惮,这些名头,还是被人遗忘的好。”
顾瑞霖检查检查自己的亵衣亵裤,确认没沾上污渍,椅子上也没脏东西,才缓缓坐了下来。
江云娘似乎明白了,她家爷为何要四处闯祸,落得恶名了。
有了恶名遮盖着,时间久了,谁还能记得那些忠义之名?
原本江云娘还打算去让凝霜,问问那小丫头要不要将她祖父的棺椁送回故土,现在看来,还是压一压吧。
这个时候,在盛京城里,对镇北侯府来说,恶名比善名更有用处。
“还有个事儿,帮我收拾行装,轻便一些便可。”
顾瑞霖的话让江云娘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神情也僵住了。
不是说是领的是无关紧要的差事吗?
“我只负责秦王的安全,这次是以秦王为主,用不到我做什么。”顾瑞霖解释了一句,江云娘心里还是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