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密林中,又有几道身影闪烁,不过也都是些低阶修士,廿二选在此地碰面,显然是有过细细考量的,这些人对王应墨几乎完全没有威胁。
这也是他敢单凭一个小无相剑阵就在此地尝试突破的原因。
王应墨强压心头烦躁,脚尖一点,飘掠而出,下一刻身影再现,已经是在数十丈以外。
他如鬼魅般在山林间穿梭,不多时便来看到了居庸关那虽然残破却依旧宏伟的遗迹,当然还有上空那更加宏伟却又显得虚无缥缈的昭国皇城。
那座巨城自现世开始便在不断坠落,越来越多的宫城殿宇乃至街道屋舍都越来越清晰。
大片阴影笼罩而下,给人以强大的压迫感。
原本占据居庸关的秦家军早已撤走,一来是皇城将落,二来如今燕州因为十三皇子再度落入楚国手中,秦家军若在横在居庸关难免就是腹背受敌的下场。
而居庸关外的旷野上,大战肆虐的惨状,即便王应墨不是第一次见到,还是深受震撼,强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附近山林间寂静无比,动物对危险的感知向来敏锐,源自战场的杀气让附近森林都为之一空,无数动物乃至一些灵兽早已逃亡深山,生怕慢一步便会被殃及池鱼。
王应墨此刻的位置距离楚国大营不远,因此也绝不会有不知死活的散修会接近此地,会出现在这片地域的只有两种人,楚国的暗哨和北边来的探子。
王应墨并没有刻意隐瞒气息,很快便有一个身穿巡境司服饰的修士出现。
见到王应墨当即面色激动,单膝跪地抱拳道:“下官见过莫院长!”
拜楚国官方尤其是巡境司所赐,如今王应墨在修行界的名声不是一般的响亮,得见这样的大人物,很难不让人激动。
来人三境修为,想必是某座城池的指挥使,负责此地的警戒任务。
王应墨只是点了点头。
此人确认了他的身份也不再多问,识趣离开。
像这样的大人物所作所为,可不是他区区一城指挥使可以过问的。
等此人离开,王应墨还是没有进入大营的打算,他目光始终停留在那座巨大的皇城上。
他知道一切的答案一定就在那座城池之中。
而这座城池,就好像一块巨大的肥肉,此界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里。
根据白玉那里得来的消息,芦河平原战场已经传来消息,因为齐国在燕州、凉州运作牵扯了齐国相当一部分的力量的原因,原本建阳关外的优势被逆转,芦河平原战场,齐国败了。
齐军北撤,直接丢下了边界两郡之地。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楚君并没有乘胜追击,尤其是以建武军为主的主力军,更是直接退回建阳关,只留各州军接守两郡。
王应墨知道,之所以如此,都是因为昭国皇城的原因。
既然千年前的昭国有飞升境修士存在,那么昭国一统天下的手段绝不会是靠凡人军队。
莫说是飞升境,只说灵胎之后的含光归墟二境,便可轻易左右甚至是主宰一场战争的局势,飞升境更是有屠城灭国之力,到了那般境界,凡人的人数,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讲,从昭国遗址现世开始,齐楚的平衡其实便已经被打破了,芦河平原大战不过是,针尖麦芒,避无可避的结果。
一切的重心,归根结底,还是落在怀山,落在那座悬在居庸关上方的宏伟城池里。
所以齐军北撤,建武军也退了建阳关,而双方在芦河战场的高阶修士,恐怕都在往怀山而来,其中有些人想必也已经到了。
王应墨收回目光。
汇聚齐楚,再算上那些散修,会有多少灵胎修士?
而他却没办法突破。
他脸色再度难看起来。
也在此时,两道身影出现,其中一人正是先前那个指挥使,而另一人则是白玉。
王应墨脸色瞬间恢复如常,有些奇怪的看向白玉,白玉如今兼任兖州提督,大战当头,不知道多少事等着他处理,现在特地抽空协助王应墨寻找拂衣残党,已经是十分难得了,况且两人才分开没多久,便又来寻他,必然是有事。
“莫院长,十三皇子那边传来消息,需要请院长出手相助。”
果然。
王应墨平静道:“何事?”
白玉给了那名指挥使一个眼色,那指挥使恭恭敬敬施了一礼便告退而去。
白玉这才肃声道:“杀一个人,幽郡突骑主将寇春文。”
王应墨眼神凝重。
白羽卫和幽郡突骑也算老对头了,凉州如今局势糜烂,便有幽郡突骑浓墨重彩的一笔,北方四城十室九空更是拜此人一手所赐。
四城惨状,王应墨也曾亲眼所见,十三皇子想要杀其祭旗的誓言他同样有耳闻。
不只是先前凉州,白羽卫自燕州归来,幽郡突骑便有过一场埋伏,但十三皇子早有准备,并没有吃亏。
据王应墨所知,十三皇子在怀山西边站稳脚跟,打通东西迫使秦家军北撤后便立即率军越过怀山,又去寻寇春文的晦气,如今就在凉州打得不可开交。
现在却突然来找他,还要他出手杀寇春文,那么想必白羽卫也没有在幽郡突骑手上讨到多少好。
可寇春文乃一军主将,周围不但高手如云,更有大军环伺,岂是说杀便能杀的?
王应墨奇道:“殿下的意思是?”
白玉摇了摇头:“殿下没有明说,只是让我属下传了消息过来,这样的行动,必然牵扯良多,其中细节确实不便多做透露,恐怕需要院长到了才会细谈。”
王应墨默然,忆起汇安城惨状,他没有过多犹豫,只是问道:“地点?”
————
溜马镇。
冬日的黄昏,余晖洒在这个残破小镇的废墟上,透出一丝悲凉。寒风呼啸着,穿过断壁残垣,仿佛在诉说着不久前的惨祸。小镇上弥漫着烟尘和淡淡的血腥味。
溜马镇在吉平地界。
凉州北方四城被屠尽,溜马镇没有幸存的道理。
白羽卫到达小镇时,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样的地方他们看过太多了,士兵们只是默默把尸体聚拢,烧掉,掩埋。
再倒上几大坛烈酒,寥作祭奠。
小镇内还有座保存还算完善的酒馆,在工匠简单修补之后成了临时的指挥部。
十三皇子就在此地。
当王应墨走入破烂酒馆时,最后一缕夕阳也被远方地平线上连绵不绝的黑色大山抹去。
帐中已经有不少人。
夷族老祖目不斜视,图序脸色仍旧有些苍白显然伤势未愈。
除此之外还有两名气息不弱的修士。
王应墨只是微微一扫便冲着十三皇子一礼道:“见过十三殿下。”
十三皇子这才将目光从舆图上移开,面色略带疲惫开口道:“辛苦莫院长了。”
他揉了揉眉心,指着两位王应墨不认识的修士道:“这两位是巡境司两位镇抚使。”
王应墨这才细细打量起两人,一位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另一位是正值中年的男子。他们竟是都已达到道脉后期的修为,展现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老人面容慈祥,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的身体虽然略显苍老,空荡荡的道袍笼罩着干瘦的身躯,但却透露出一种沉稳和深邃的气息。
中年男子身姿挺拔,目光坚定而锐利,眉宇间是呼之欲出的豪气,身上散发着一种内敛的力量,宛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
老人目光与王应墨一碰,眼神微缩,而后缓声开口:“老朽巡境司北镇抚使见过莫院长。”
其声音与其老态龙钟的外貌截然相反,竟然十分年轻,跟容貌年轻却声音苍老的夷族老祖恰好相反,王应墨一边点头致意一边眼神古怪的瞟向夷族老祖。
“呵呵。”
夷族老祖跟王应墨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对这小子跳脱的性格是相当了解的,留意到他怪异的目光当即冷笑两声。
搞的一屋子人一阵莫名其妙。
只有本来打算传音问问夷族老祖你们两位老人家为啥不换一换嗓门的王应墨听出了其中的威胁之意,立即打消了调侃的想法,一本正经望向剩下那名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与老人一般也没有着巡境司那一套装扮,一身武服,嗓门奇大,语气也是大大咧咧。
“老……我叫洪烈,西镇抚使,莫院长真是厉害,打得那些魔教杂碎,琼玉败类屁滚尿流,尤其连那个狗日的赵元启都奈何不了你,真给咱们大楚修士长脸,了不起。”这家伙一句老子差点脱口而出,一边说一边竖大拇指就算了,还把魁梧的身子探出大半截,越过桌面就要来拍王应墨的肩膀。
王应墨被他夸的有些尴尬,看他还要用那蒲扇般的大手来拍自己,本想不着痕迹的躲过去,却听见那一句“狗日的赵元启”,便再度定住身形,任由那只大手落在肩头,纹丝不动,一脸谦虚微笑道:“洪老哥过誉了,些许战绩不足挂齿,不过洪老哥说的对,那个赵元启确实是狗日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
洪烈一阵大笑,又重重拍了两巴掌道:“好好好,莫院长年轻有为,早晚突破灵胎宰了那个狗日的。”
一听到洪烈提及突破灵胎,王应墨眼中闪过一抹黯然。
在座的各位对洪烈这句话没有半点质疑,以王应墨展现的天资战力,灵胎怎么看都是其囊中之物,不过是时间问题。
只有夷族老祖面色微异,却依旧没有说什么。
“咳,咳。”
两声轻咳。
洪烈当即不再闲扯,只又丢下一句“事后请莫院长喝酒。”
王应墨笑着应承下来。
他对这个满身江湖草莽气的西镇抚使很有好感。
退一步说,只要能和我一起骂赵元启那个王八蛋,那咱们就能做朋友!!
十三皇子见大家安静下来,这才郑重起身,竟是先以皇子之身,向在场五人行礼,深深鞠了一躬。
洪烈向来便是心直口快的,立即跳将起来伸手便如扶,同时急道:“殿下这如何使得。”
王应墨几人也是先后起身都不打算受这一礼。
但十三皇子还是完成了这一礼,而后直起身。
从凉州到幽郡,从惠城到怀山,再到此地,数月来他率领白羽卫南征北战,少有休息,尤其是自怀山回到凉州,白羽卫可以说是和幽郡突骑死磕上了,连日来苦战不辍,即便是以他道脉境界的修为都有些吃不消了。
此刻的十三皇子风尘仆仆,连眼中都布满血丝,哪里还有当初在京城的慵懒劲。
他沉声道:“几位大人,这一礼是替凉州数十万百姓所拜,还请几位大人坦然受之。”
他环视一圈,继续道:“几位大人多是我的前辈,虽然我是白羽卫主将,但按照军制,实际上除却图先生外,是没有资格调动几位大人的,尤其是莫院长。”
说到此处他眼神定定看向王应墨。
问道院地位特殊,说句难听的,如今战场上问道院所有修士,除去那些阳院长主持的军机处直接下发命令配合军队的一部分人之外,其余参战者皆可视作自愿出手。
王应墨参与白羽卫突围一战也是如此,不过多了白玉的请求而已。
就当下而言,要以军令调动王应墨,得有阳院长亲笔的书信。
所以白玉传的话也只是请他出手,但既然他没有拒绝,那么态度便显而易见了。
王应墨平静道:“我去过汇安,如果有机会可以杀了寇春文,我很感兴趣。”
洪烈哈哈一笑,觉着这个年纪轻轻的问道院副院长越来越对胃口了。
十三皇子道:“所以今日我请几位来,不是军令,而是请求。”
他认真道:“此行风……很大,几位都可以选择拒绝,现在拒绝,现在就可以走,但等我说完计划之后,就没有拒绝的机会了。”
帐中五人皆默然。
洪烈第一个打破了这种沉默。
他狞笑道:“北蛮子烧杀抢掠,妇孺不饶,那个姓寇的屠子,但凡有一成机会,老子也愿意冒这个风险。”
而后他冲着北镇抚使道:“老头,你怎么说?”
北镇抚使显然习惯了这位同僚的草莽气,只是幽幽道:“此人确实该杀,老夫既然来到殿下帐中,自然听命。”
洪烈哈哈一笑:“莫老弟,你怎么说?”
这家伙但是自来熟的厉害,才多久?就莫老弟了?
王应墨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看向十三皇子问道:“既然殿下选择动手,想必不会如洪镇抚使所言一般只有一成吧?”
十三皇子左手指上有一扳指,随着他抬手的动作,那扳指微微一亮,一个古朴的罗盘以及四杆小旗一并出现在桌上。
那罗盘上满是繁复的符文,且与旗帜上的符字交相辉映,而罗盘正中,有一个十分规则棱形缺口,这显然是一件法器,而且缺了一部分组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