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桥在府里安顿下来以后,鲜少有机会能与黎诺安见面,独处更是不可能。
黎诺安不能让家里发现赵雪桥是来搅和自己婚事的,更不敢让父母知晓她与个山匪有私交,可她又日日盼着再与赵雪桥见面。
从那夜起,她便不再把自己关在房里,有事没事便去园子中闲逛,黎母虽觉着女儿前后态度差距有异,却见着她不再糟践自己,也就没过问。
黎赵两人偶有在宅中碰面的时候,却碍着周围尽是些下人,千禧又时时伴在黎诺安身畔,便只能远远地相望几眼。
黎诺安虽仍处在被逼婚的愁云笼罩之下,然而能见着赵雪桥几面,也算是苦中有甜了。
先皇归天,全国服丧三年,不得婚丧嫁娶,然新帝却只需服丧二十七天,眼见快到了日子,黎父黎母再也坐不住了。
二人房中门窗紧闭,黎父来回踱着步,最终在坐榻上的黎母面前站定:“阿芜,当真要这么做?”
黎母神色凄然却坚定,反问夫君道:“公爷,阿芜凭着你的爱重,任性了几十年,这次亦然,你可会怪阿芜?”
黎父摸了摸黎母的发髻,眼中尽是柔情:“宠了你半辈子,又怎舍得怪你。”
“何况安儿也是我最最疼爱的闺女,便是拼了我这条命不要,我亦不能眼见她一生毁于那昏君之手。”
黎母抬手握住黎父,神情极是动容,她这一生,嫁了自己挚爱之人,享尽荣华,被他捧在手心偏爱呵护,她很知足。
夫妻俩相互凝视了一会儿,黎母却蹙眉说道:“只是不知文太后母子二人,会不会因此而降罪全府,府中下人尚可发卖出去,可……姨娘和孩子们,却与你我捆绑在一处,难以脱身……”
黎父安慰妻子说:“我慧国公府好歹也是享有数百年清誉的名门大族,昏君登基时日尚短,根基不牢羽翼未丰,我赌他与文太后不敢治我重罪。”
“左右不过是削爵下狱,先皇死得突然,五皇子又素有荒淫昏聩之名,若是将我国公府连根拔起,他们更是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若是真要追究,大不了我自戕谢罪,为了妻女,又有何惧。”
黎母美眸渐渐湿润,执着黎父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哽咽着说道:“若是真到了那般地步,阿芜亦不会独活,公爷今生甩不脱阿芜,来世也莫想丢下阿芜。”
黎父心下大恸,上前把黎母环进怀中,夫妻二人静静依偎,享受着暴雨前最后的宁静。
黎母召见了留下的所有护院,命人抬了两个巨大的木箱搁在众人面前。
除了贴身的嬷嬷和签了死契的几个仆役,黎母遣退了所有下人,对着众护院说道:“实不相瞒,妾身有事相求于诸位好汉。”
她抬了抬手,几个仆役上前把箱子打开来,里面竟是满满登登码得极整齐的两箱金元宝。
众人别说金子,便是银子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黎母看着他们目瞪口呆的样子,继续说道:“妾身所求之事,有殒命的风险,几年内可能亦不能再回京城,但不论事成与否,但凡愿意参与之人,都可平分这两箱金子。”
有人颤巍巍地抬手问道:“夫人,能否告知所行的到底是何事吗?”
黎母沉吟片刻:“不能。”
这钱财的诱惑虽大,可听见有可能身死离家,国公夫人又不肯言明,众人便都垂了头,互相瞄看着,始终没有人应承。
此时人群中举起一只修长结实的手臂,接着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我去。”
赵雪桥从人群中走出,眼神坚毅从容不迫,黎母一眼便认出,这是那日擂台胜出的小伙子。
黎母问道:“你不怕么?”
赵雪桥垂眸思忖了片刻该如何答黎母的话,再抬眼确是丝毫不惧地直视着黎母眼睛。
“小人或许有些想法与夫人不谋而合。”
黎母眯了眯眼,对赵雪桥进国公府的真实目的起了疑。
赵雪桥从黎诺安的信中得知,她的父母对她甚是疼爱,那日与黎诺安相认后,他便琢磨着这两日从府内下人口中听来的种种,揣测起黎父黎母的心意。
国公府突然招募会武的护院,又恰逢黎诺安被暗定为新后之时,黎父黎母便是妥协于了皇权,也定是心疼女儿,绝不会如此淡定沉着。
今夜黎母的一席话,反倒让他摸出了几分端倪,黎母话中所指之事,多半与黎诺安有关。
许万三见赵雪桥自告奋勇上了前,自己也跟着来了勇气,拍了拍胸脯说道:“算我一个,我长得丑,又是个屠户,都眼见三十了也没成个家,老光棍一条,夫人既给了这么丰厚的赏赐,我也正好给爹娘赚点养老钱。”
又有几个人也随之举了手,算上赵雪桥刚好十五人。
黎母眼神始终盯着赵雪桥,良久说道:“你随我来。”
黎诺安在屋里呆得胸闷,便携了千禧出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上夜巡的赵雪桥。
行至后花园时,却依稀看见两道身影立于假山旁,黎诺安一眼便瞧见了这府上唯一能身着及地华服的母亲,再定睛一看,与母亲正谈着话的人,不正是赵雪桥?
黎诺安慌了神,提着裙摆就快步跑了过去,黎母被夜色中突然窜出的黎诺安吓了一跳,轻斥了句:“做什么?后面有狼撵你不成?”
黎诺安小口喘着气,看了看母亲,又瞧了瞧赵雪桥,见着黎母脸上并没有她想象中发现赵雪桥身份时的盛怒,挥着胳膊转了转脖子。
“女儿这不是近些日子在屋里躺得身子都僵了嘛,出来活动活动筋骨,跑跑步,嘿嘿。”
黎诺安偷瞄赵雪桥神情,却发现赵雪桥此刻正目光灼灼毫不掩饰地看着自己,她心里又开始剧跳,暗忖道赵大哥这性子也太直了,在她母亲面前装不认识都不会么?
黎母瞧自己女儿的样子,无奈地轻笑了声,宠溺却心疼地看着她,她的女儿被她养得多好啊,天真烂漫,古灵精怪,若是真送进宫里任人糟蹋,才是叫她生不如死。
“别演了,我与雪桥已经通过气了,你们二人过往我已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