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铜真人洞府门前。
“咚”的一声,金玉惜从天而降,双脚将石砖踩得粉碎。
“爹——你又着急找我干嘛?我在忙正事……我正在苦修呢!”金玉惜拖长了嗓音,表达着不满。
“兮兮,你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只有将你托付给良人,为父才能安心……”中年道人迎了出来,“这一次,为父看中的青年俊彦绝对合你心意,此人资质、相貌俱佳,他家长辈是东岐剑宗的座上宾,只不过暂时和长辈走失,被我拐……诶诶你别走哇!先听为父说完!”
金玉惜听到父亲又要说亲,已经迈进洞府的身子,忽的原地调了个头,抬起脚飞快向外逃去。
“兮兮,你先见他一面嘛,不合适再另说……此人名叫丁觉……”金铜真人急忙追了出来。
“丁觉?”金玉惜抬起一半的脚又放下了。
“不错……怎么,你认识他?”金铜真人狐疑地看了女儿一眼。
“不认识啊。”金玉惜没有丝毫迟疑,一脸茫然,目光纯真得像是沿海的白云。
“那你……见见?”金铜真人小心翼翼。
“不见不见,我、我心向大道,心无旁骛,这等俗事休提了。”金玉惜摆摆手,慌慌张张驾云而去。
“呃……”金铜真人摸了摸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
洞府中。
一阵剧烈的饥饿感和虚弱感,打断了丁觉继续参悟《惊蛰剑诀》。
手腕一翻,一颗黄澄澄的辟谷丹出现在掌心。
丁觉用力咬了一下辟谷丹,一丝咬痕也无。
“也许应该吞服?”
一粒辟谷丹吞入腹,入口微甜微凉,润润滑滑,一下就溜进腹胃中,几乎不必吞咽。
辟谷丹吞下后,并无饱腹之感。
丁觉略一考量,催动真气裹起体内辟谷丹,刚一炼化,辟谷丹便融出一股股暖流,很快填饱了腹胃,辟谷丹也明显小了一圈。
“好旺盛的血气!”
丁觉吃了一惊,小小一颗辟谷丹中,竟然蕴含着如此旺盛的血气。
与修士从天地间吐纳灵气不同,武者是从食物中获取血气,再炼化出内劲的。
寻常人也能从食物中获取血气、供养身体,但绝大部分都浪费掉了。只有修习武道内功心法,才能攫取血气化为内劲,长期存留体内,打熬身子,让肌骨筋肉日愈强横。
正因为如此,越是内劲深厚的武者,越是食量巨大。
丁觉晋升大宗师之后,即使吃下一头烤羊,提升的内劲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甚至经不起他全力一拳的消耗。
一日三餐只能维持基本消耗,总不能一天到晚光顾着吃吧?
……
丁觉毫不犹豫,全力运转武道内功《阐元功》,充盈的血气迅速被丹田转化为浓浓的内劲和真气。
“原来如此,武道并非止步于大宗师,而是俗世中没有可供大宗师消耗血气的食物!”
丁觉心里一乐,一面炼化辟谷丹,一面炼化血气。一颗能顶三天的辟谷丹,须臾之间被他尽数化为内劲和真气。
他竹筒倒糖豆一般,一口气吞下十几颗,将内功运转到极致,磅礴的内劲掩饰不住,如滚烫的水汽一般,从他体内蒸腾而出,一时竟须发飞扬,衣袍鼓鼓。
他留不住这些内劲!
增长的内劲,已经超过了武道丹田能容纳的极限,为了不被撑爆,只能眼睁睁看着内劲外泄。
“既然留不住,不如用来打熬筋骨,磨练丹田……给丹田扩容!”
他的内劲之雄厚,已经达到了武道大宗师丹田的极限,无法寸进。
可是,如果大肆“浪费”内劲,反哺身体,能不能将自己的身体,推到更高的强度,比如说——
炼气境?
如果不用法力,光靠身体强度也有炼气境的实力。
到那时,丹田一定能够容纳更多内劲,形成良性循环!
……
辟谷丹化为浓浓气血,气血化为滚滚内劲,内劲打磨肌骨百骸。
炼至兴浓,丁觉忽然长啸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人尚在半空,手中已闪现一支青竹,尽兴施展青桐剑法。
随着手中青竹越来越快,划破空气的尖啸也越来越刺耳。
几乎是顺心写意、水到渠成一般,丁觉心中浮现出《惊蛰剑诀》的经文,真气在他的体内以奇异的回路游走飞窜,他握竹如剑,剑影越来越快,剑啸却越来越淡,直至无声。
丁觉像是被抹除了声息一般,竹屋内静悄悄的,一时间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屋外一阵阵的虫鸣。
他忽然愣愣地停住,呆呆看着手中的青竹。
良久,他推门而出,在月色虫鸣之中盘膝而坐。
“嗡~”
他腹中响起一道悠长的剑吟,余音如弦颤,袅袅不绝。
林风止,草木静,蛩虫绝口,万籁俱寂。
《惊蛰剑诀》第一重……
“成了。”
……
深夜。
“我竟然失眠了。”
不知道是因为初入蓝湖道宗的兴奋,还是因为身下的石床又冷又硬。
无奈,丁觉起身,到周围伐了些竹子,做了些竹床、竹椅等家具。
以他武道大宗师境界,伐竹、拼接本该如搭积木般容易,奈何修真界的竹子日日受灵气浸染,远比世俗的竹子坚韧,到头来把他累得够呛。
“辟尘咒。”
以他炼气境的修为和精细操控,施展先天境的咒律,自然不会再失手爆衣。
一道道湿润、清凉的气流在他的皮肤反复翻滚、游走,混着汗液、油脂、尘垢的水汽从一边袖口排出,清新的气流从另一边袖口源源不断地涌入。
气流甚至轻易穿透了衣物上肉眼难见的针脚和线孔,将污垢尽数剥离而出。
几个呼吸间,丁觉好似洗了个澡一般,浑身通泰舒畅、清净干爽,衣物又轻又软,十分熨帖,连一丝褶皱也无。
他甚至用辟尘咒净了牙。
因为实在太舒泰,即使已经里里外外都干干净净,丁觉还是又连施两次辟尘咒,释缓一天的疲惫。
满天星光,一方洞天。
月光映洞,丁觉在竹床上沉沉睡去。
……
连日来的奔波劳碌和提心吊胆,让丁觉一直高度紧张,如今终于有了安顿之处,让他暂时放松下来。这一入睡,便如昏死一般,睡得极深极沉。
不过,在梦中有三只鸽子不厌其烦地啄他的头,逮又逮不到,赶又赶不走,令他叫苦不迭。
因此,当他迷迷糊糊睁眼,看见少女近在咫尺,单手托腮,噙着笑看着他,他以为还在梦里。
“你终于醒啦?师弟。”
她今日看起来未施粉黛,素颜略显清秀,一头长发似也忘了打理,几绺碎发垂在面前,扫过眉眼,贴着脸蛋,最后落在唇角。
“呼”的一声,她吹开了那绺发丝。
丁觉一下子清醒了。
他堂堂武道大宗师,被人近了身却一无所知?炼体道恐怖如斯!
还是说,来之不易的安顿,让他的心防过于松懈了?
“为什么不回我的传音符?”金玉惜抬起一只葱白玉指。
丁觉顺着她的手指,看向自己的头顶……那里正有三只传音符锲而不舍地轮番撞着自己脑门儿……
感情这就是梦里那三只鸽子。
丁觉起身,一卷袖将传音符都收进袖里乾坤,然后用“辟尘咒”洁身梳理。
他昨夜和衣而卧,倒没有穿衣的尴尬。
金玉惜斜倚着石壁,双臂抱胸,一脸满不在乎,目光却往丁觉这边偷瞄:
“懒虫师弟,我发了三道传音符你都没有回复,在洞口敲了半天你都没醒,我还以为你自己乱练功法,走火入魔了呢,赶紧冲进来救你……你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昏死了,我凑近了看,刚刚确认了你居然是在睡觉……你马上就醒了。”
“师姐挂心了。”丁觉会意,微微一窘,又有些好笑。
修真之士领地意识比较强,金玉惜这是在委婉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卧榻之侧。
“随我来吧,怪我昨日走得急,忘了叮嘱你,差点误了今日讲经的时辰……王师兄那臭脾气,呸!”金玉惜打头向洞外走去,施法召出云舟。
丁觉跟在她身后:“今日讲经的是某位师兄,而不是长老么?”
“大多数时候,都是师兄代传,长老很少露面。你既然选择了御剑之道,自然是王舜师兄代传;你若是选择炼体之道,便是师姐与你亲授了。”
说到这里,金玉惜回头,小小地骄傲了一下,“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转投炼体道?要我说,炼体才是王道,搓法术的都蔫儿坏,御剑的心都脏!”
丁觉汗颜。
与此同时,蓝湖道宗术法道代传师兄彦青、御剑道代传师兄王舜,同时打了个喷嚏。
丁觉忽然想到了什么:“师姐,三千大道中……可有武道一说?”
“武道……你说的是【原武流】吧?”
丁觉欣喜:“宗门之内可有炼气境的武……原武流功法?”
“这倒没有。”金玉惜摇摇头,“原武流早已被修真界自然淘汰了,也许只有真武宫、卧龙山等修真门阀才留有孤本吧。”
丁觉愕然:“这是为何?”
“因为在芸芸众生中,人类生来便不以蛮力见长。和妖兽比起来,甚至可以说十分脆弱。一根木头再怎么淬炼也无法比钢铁更坚硬,这是先天材质决定的。对人类而言,修炼武道无异于扬短避长,事倍功半。”
金玉惜继续道,“炼体道道统曾出现过三个流派,如今主流【御灵流】,由上古术道道统下的近战术法演变而来;其次是新兴的【驭血流】,乃是模仿妖族变化的法门;最后是已经消亡的【原武流】,追求对躯壳本身的锤炼,听说在红尘中尚未绝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