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丁觉终于从入定的状态中醒转。
“嗖!”
一道风影破空而来,丁觉“啪”的一声攥住了。
摊开手掌,原来是一面菱形令牌。
令牌触手微凉,辨不出材质,像是某种玉石。一面是古篆所书“蓝湖道宗”,一面是蝇头小楷“弟子甲酉九六”。
“滴你的血在上面。”金铜真人转身下山而去,“这样旁人就无法冒用你的令牌。”
丁觉一面跟上,一面凝聚内劲刺破手指,滴了一滴指尖血。
像滴入沙漠的水珠,血滴没入令牌消失不见,不留一丝痕迹。
“以后凭令牌,每月向丹房领十颗辟谷丹,”金铜真人笑了笑,“服辟谷丹后,便可提前拥有【辟谷】神通,再无饮食之需。”
“弟子记得了。”
走出衡门山牌楼,金铜真人抽出一页符纸,望前一扔,符纸飘了飘,忽然微光流转,笔直悬浮在他面前,向四周荡漾出波纹般的毫光。
“舜儿,过来招待你小师弟。”
金铜真人说完,冲符纸轻轻一点,符纸陡然冲天而去,拖出一道碎光长尾。
“我还有些琐事,先叫你王师兄来接待。若有不便之处,用【传音符】联系我。”
金铜真人抽出一沓符纸放在丁觉手上,转身驾起浮云腾空而去。
“呃……他好像还没教我怎么用?”
丁觉把传音符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不知如何激活使用,又不敢随便乱试,便先把传音符收进了袖里乾坤。
他本想原地打坐等待,一看身后就是衡门山牌楼,心想先进去吐纳片刻,等师兄来了再出来也无妨,便抬脚欲进,结果才迈了两步便“咚”的一声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色的墙。
“哎哟!”
丁觉揉了揉头,在面前的空气里摸了摸,手掌落处,泛起无形涟漪,果然无法寸进。
“这也是仙家阵法的妙用么?”
丁觉双手一寸寸抚过无形墙壁,带起道道波纹,最后甚至将脸也贴了上去。
静静感受着灵力的流动,果然“无形墙壁”是灵力构成的,而非实体。
“不知我何时才能领悟灵力的种种玄妙。”
他无奈转身,只见一位玄衣青年正定定看着他,面色僵硬。连袖袍都似灌了铁般静静垂下,一动不动。
只差把“这人是个蠢货吗”七个字写在脸上。
丁觉:“……”
这青年很快回过神来,他装作没看见:
“丁觉师弟,在下周天……随我来吧。”
不知为何,丁觉总觉得周天眼里流露出浓浓的失望之色。
“……周天?”
丁觉心中暗暗疑惑,适才金铜真人分明传讯给了“舜儿”,来者似乎并非同一人。
“咳咳,”周天似乎看穿丁觉心中所想,“王舜师兄日理万机,难以抽身,差给我来迎你。”
说完,转身小声嘀咕:“还以为是小师妹,结果是个愣小子,白费了我一支上好的黄庭酒。”
丁觉:“……”
……
周天从袖中甩出一只小小纸鹤,纸鹤转瞬间涨到一人多高,悠悠悬浮在二人面前。
“怎么样,为兄这手【折纸通灵】之术还不赖吧。”周天站上纸鹤,微微抬起下巴,似乎对自己这道法术颇为自得。
丁觉不明觉厉:“厉害厉害。”
周天见丁觉只是随口捧场,似乎并不真正明白自己法术的稀奇和玄妙,不由得噎了一下。
“我这不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吗?这小子不仅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雏鸟,而且还是个公的!我在他面前得瑟个什么劲儿!”
自己精心为“小师妹”准备的节目却没了知心的观众,周天只得悻悻道:“上来吧。”
丁觉踏上纸鹤,纸鹤仿佛水中小舟,微微一沉。
“疾!”
周天按了个手诀,纸鹤双翅一颤,缓缓浮空而去。
“我们蓝湖道宗,坐落于蓝湖之上,共有一座主岛,和零零碎碎十几座小岛。主岛上有衡门山、瑶池山、洞庭山、玄武山、观星山五座小山。”周天在高空一一指点,“记住,主岛上你能去的只有洞庭山、玄武山,千万不要轻易去衡门山冲撞掌门修行之地——更是不要把脸贴在无影壁上!”
丁觉默默点头。
周天正要继续介绍,一道潋滟流光斜刺里飞遁而来,将纸鹤去路截住。
遁光一敛,显露出一只云舟来,舟舱裹着浓浓迷雾,舟腹贴着流动的波光,细听还有湖澜拍岸之声。
周天脸色一变:“她怎么来了?”
一只纤瘦的小腿探出云舟,随后一个姑娘并腿蹦了下来,云舟转瞬间坍缩成一团云雾,飞到脚下接住了她。
那姑娘长发及腰,肤白若雪,眉目间画了淡妆,显得精致可人。一身翠色罗裙,锁骨、肩头、上臂流动着莹莹肤光,只在小臂上套了一只水绿半袖,垂下来遮住了手,晃晃悠悠。
周天瞬间换了一副面孔,觍颜道:“师姐拨冗来见师弟,不知有何吩咐?师弟万分荣幸、万死不辞!”
“滚,”姑娘踢了周天一脚,“听说有小师弟入门,我来瞅瞅成色……呸呸,我是说禀赋。还有,十年来头一次有小师弟入门,你居然不告诉我?”
“这位是金玉惜师姐……你也可以叫她给自己取的新名字,金兮兮。”周天不理会这位姑娘,一脸无奈向丁觉说。
姑娘向丁觉开颜一笑:“我叫金兮兮!不是‘神经兮兮’的兮兮,是‘子兮子兮’的兮兮。”
“弟子丁觉见过师姐。”丁觉告礼。
“听说你来自红尘?”金玉惜问。
“正是。”
“妙极,妙极。”金玉惜拍手笑道。
周天:“金师姐若没有吩咐,我们就先走了,带师弟熟悉宗门可得耽误不少功夫。”
金玉惜看了丁觉一眼,冲周天说:“你走吧。”
周天:“???”
金玉惜:“小师弟我来带,这地儿我比你熟,你可以走了。”
周天心想:“……我给了王舜一瓶黄庭酒,他才把机会让给我的,原以为白白浪费了,但今儿个没准可以从金玉惜手上赚回来。”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
“这位小师弟可是金铜真人亲自要求接待的……”
“金铜真人是我爹!”
金玉惜大声说。
周天想了想,颓了,回头无奈道:“师弟,既然师姐盛情难却,就莫怪师兄不尽地主之谊了。日后长老若是问起,须讲明原委:是金师姐劫道抢人,不是师兄将你半路抛下。”
金玉惜:“啰啰嗦嗦,就你话多!”
她一点指,流云汇聚而来,在丁觉脚下堆成一个大云团子。这云团比金铜真人的云团淡薄不少,又不甚稳当,如一只小舢板在江水上微微晃动,让他心里很虚。
周天灰溜溜独自驾鹤而去。
金玉惜带着丁觉飞了一段云程,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长天云风呼呼吹过,脚下碧蓝湖水波光闪闪。
青丝被天风吹散,留下一路淡淡的槐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