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歧剑宗?”
“不错,”云天梦笑道,“东歧剑宗,也算是陵南域一个一流修真宗门,仅次于真武宫、卧龙山等顶级门阀。”
他露出一抹追忆之色:“昔日我尚是炼气境时,结识了一名至交好友,如今他已是东歧剑宗一宗之主,此人绝对可信,我决定将你托付给他。”
说罢,他又取出一只轻飘飘的纸面具,交到丁觉手中。
“这是异宝【纸绘假面】,能够隔绝神识探查。在遇到那人之前,你不能被任何人见到真容。”
“托付?”丁觉戴上纸面具,眨了眨眼。
“不错,我另有要事,不打算长期带着你。”云天梦说,“要不是楚芝仪告诉我,你在用天道令求救,我们本不应该这么早见面。按照计划,你应该通过蓬莱宫采秀的渠道,堂堂正正打败同阶天师,借此进入修真界,与我彻底撇清关系。”
丁觉有些尴尬:“要是我没能打败同阶天师呢?”
云天梦:“那我就趁早死了心,让你在世俗界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凡人。”
“……”
“东歧剑宗到了。”
前方忽然云开雾散,露出一座苍郁大山,几道人影驾起遁光,腾空飞来。
当头一道人影远远出声:
“东岐剑宗外围,全域禁空,不得飞行!”
云天梦带着丁觉落在山脚,那几道人影也落到近前,原来是几位脚踏飞剑的修士,其中一人拱手道:
“何方道友,报上名来!”
云天梦递出一块令牌,那令牌缓缓飞向对方:“贫道是叶宗主故交,特来拜访,烦请通报。”
那修士一挥袖,他面前的虚空中忽然出现一层淡淡光膜,光膜开了一道小口子,让令牌飞了进去,随后光膜渐渐消隐。
那修士接过令牌,上山而去。
“咦?”
云天梦转头,一口白玉古剑瞬间出现在他头顶,散发着微微荧光,向位于光膜外的一棵大树阴影中飞去。
借着飞剑荧光,两人看清树下倚坐着一名蓝衣道人,嘴角淌着黑血,低垂着头颅。
蓝衣道人身后,有一道模糊的影子似在丛林深处暗中窥伺。见到白玉古剑,模糊的影子呲溜钻进更深处的黑暗中不见了。
丁觉尝试着神识外放,周遭一丈内的景物、声音、气味等细节尽数出现在颅内识海,连每一粒灰尘的位置、青草土壤的气息、地底蚯蚓的所在……全都尽在掌握。
他的神识触及蓝衣人,对方口鼻间气息微弱之极,若不是神识敏锐,他都以为此人已经是一具尸体。
“这是……”
“这是在迷藏禁地中遇险后,来向我东岐剑宗寻求庇护和医救的修士。”光膜之内,一名东岐剑宗的修士开口。
“此人似乎还有一丝机会救活。”云天梦收回目光。
“迷藏之森深处妖兽横行,危机四伏,修士死伤无算,早已被我们列为禁地,立碑示警,通晓四方。仍有修士利欲蒙心,罔顾性命,冒险潜入。”
修士平静道:
“我若救他,传出去只会让冒险进入禁地的人更多,一有危险就往东岐跑,如蝇附蚁聚一般,哪里救得过来?只会害了更多人。
“彼时,我们也不用修行了,一天到晚都忙着救人了。
“我只有一首诗送给他:公毋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云天梦听完,不禁轻叹一声:“你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不过,我也是一介白身苦修而来,明白底层修士有时冒险,是不得已而为之。”
云天梦行至蓝衣道人面前。
“这是遭人暗算了……我当年也曾如他这般境地……”
“也罢……我并非东岐剑宗门人,救他不会给东岐剑宗带来麻烦,何妨救他一命。”
他一掌拍在蓝衣人头顶,蓝衣人蓦然睁眼,抬头喷出一口黑血,几道毒针从他体内逼出,射入密林深处的黑暗中。
“调息好了就离开吧,以后在外要仔细些。”
这时,大山中响起一道钟鸣般的淡淡话语,在天地间回响:
“原来是故友来访,叶某扫洒以待。”
远处的光膜再次浮现,并展开一圈圆洞。
云天梦带着丁觉飞入,有修士踏剑而来,引着他们前往宗主洞府。
一路上,云雾缥缈、草木清香,让丁觉受用无穷。
“以后若在这处胜境修行,也是一桩幸事。”
一行人很快到了东歧山主峰,此处风物秀丽、灵气浓郁,当称东岐山之最。
落入主峰洞府,那接引修士道:
“宗主就在洞府内静候,晚辈先行告退。”
云天梦点点头,领着丁觉走进洞府,只见一位粗麻衣的中年人,脸上一道黑疤,一头潦草长发披在身后,面前石桌上一副棋枰,身旁斜靠一口长剑。
“怎么当了宗主,你还是这般破衣烂衫?”云天梦说。
宗主脸上黑疤扭动,冷冷道:“不乐意迎接,所以就在洞府等你,没意见吧?”
云天梦摇了摇头:“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宗主:“你来做什么?”
云天梦笑了笑:“你忘性太大。这是我一位子侄,帮我照看一二。”
丁觉抱拳:“晚辈见过叶宗主。”
宗主木然道:“就这?知道了。”
云天梦觉出些不对劲:“怎么了?”
丁觉垂着袖袍,食指和中指绞紧。
他喜静寡语,不擅言谈往来,每当气氛不对劲时他都会如芒在背,绞紧手指。
宗主抬头看向云天梦,目光里刻满了愤怒、不甘、恐惧、犹豫等无数种情绪,嘴唇却颤动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宗主终于开口,这一声如雷霆炸响:“逃!”
宗主刚刚开口、尚未发声之时,云天梦的身影已经瞬间消失,化作遁光卷住丁觉破空而起,洞口亮起封禁法阵的一瞬间,遁光堪堪从洞口飞出,化作长虹划破天空,眨眼间远去了。
宗主大吼出声后,奋然欲起,他背后响起呛啷啷的碰撞声,竟有数条血红锁链从墙壁里被拔出,这些锁链一道道穿过他的血肉,锁在他的脊椎上。
他早已被人锁在洞府,等着云天梦的到来!
没等宗主站起来抓到自己的剑,血红锁链忽然收缩,扯住他贴墙跌坐在地。
“苍东溟!你要做什么冲我来!若是堂堂正正用剑杀了我,我虽死无悔!”宗主红着眼,愤怒地嘶吼着,扯得锁链咔咔乱响,“用我的宗门要挟我,不是剑修所为!”
“可惜了,”一道人影缓缓走进洞府,“看来宗主并不珍惜一宗上下的性命。”
“苍东溟!!!”
人影捡起宗主的剑鞘,拔出一口断剑:
“今夜之后,世上少一好剑,少一剑仙,少一剑宗。”
他挥动断剑,剑气闪过,宗主身首分离。
……
……
云天梦全力催动遁光,一道道皱纹在加深,一根根头发由灰化白。
“梦先生,你……”丁觉试图安慰,欲言又止。
“是我害了他。”
云天梦眼眶深深下陷,整个人似被抽干了精气。
丁觉也默然。
如果这时候有人问他:什么是修真?
他第一反应肯定是:就是逃亡呗。
从他遇到第一个修士玄天罡开始,就在不停地逃亡。
被紫刀门追杀、被黑白修士追杀、被不认识的人追杀……
现在,除了不被气浪炸飞之外,他多了一个愿望:不再逃亡。
那就变强吧,强者为猎手,弱者为猎物。比起逃亡者,他更想成为追猎者,把作恶之人一个个揪出来斩杀!
又多了一个变强的理由。
……
一道遁光摇摇晃晃落在密林中。
这片密林的树木一根根高十数米,甚至高达二三十米,树轮比八仙桌还宽,甚至有的和九层塔楼一般粗,绕着走半天走不到一圈。
这能叫树林?丁觉傻眼。
“二十年前那一战,我伤了根基,至今未愈,不便随时出手。现在我们已经在修真界,危机四伏,你要尽快掌握修士的力量,接下来我的法力将会进入一段蛰伏期。”
云天梦气息忽高忽低,身上神光忽涨忽消。
“我们如今在世俗王朝之外,密林里可不仅仅是野兽,更有难以言说的恐怖,你必须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云天梦一脸认真,他的气息已经与凡人无异。
“明白。”
“你的先天级咒律能瞬发了吗?”云天梦问。
丁觉:“之前交手的时候无意识瞬发了,现在不知道。”
云天梦:“试试。”
丁觉屏气凝神,心中闪过咒语,双唇抿住一条硬朗的线。
金光咒御。
一道炽烈的金色光焰瞬间淹没了丁觉,照亮了沉沉密林。
拔山。
嘎嘣嘎嘣的骨骼声响起,丁觉高出半个头,衣服几乎撑爆。
渡风咒。
“呜——”
一道狂风卷起,丁觉竟然缓缓离开地面,稳稳悬浮在离地三尺处,衣袍烈烈,枯叶碎草在他脚下逐风飞旋。
“收功,太耀眼了,在这里就是活靶子。”
丁觉收了法术,挠了挠脖子。
“现在我向你口授练气境五行术法,你可能已经在看过了法诀,但不知如何上手。”云天梦说。
丁觉点点头。
“【火弹之术】,此术为五行术法之中,最简单的法术之一。”
云天梦先用树枝在地上画出火弹术的道纹,然后双手交·合,摆出古怪手势:
“手诀又名结印,口诀又名咒言,都是为了催化术法进程,在学会瞬发术法前,施法越快,赢面越大。”
“可以只用手诀?”丁觉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不用每次施法前,都傻乎乎地喊出来了。”
他学着云天梦的样子掐好手诀。
火弹之术!
感觉到灵力涌出,丁觉摊开手掌,引导火灵力构建道纹,有一粒粒火星从他的掌心冒出,似有微风牵引,在他掌中形成一圈小小的星火气旋。
随着越来越多的火星冒出,这气旋也越来越亮、越来越快。
“赤焰灼灼,丹火煌煌。”
丁觉忍不住念出了之前在《苍玄经》里看到的火弹术咒言,加快施法速度。
施法过程太慢,而且占用了双手,在实战中太过危险!
随着咒言生效,星火气旋飞快吸收火星,很快化为一只碗口大的火球,在掌心飞旋。因高速旋转,火球表面荡漾起层层火焰涟漪,热意扑面而来。
“火弹术!”
丁觉一抬手,火球旋转着飞出,迎风见长,越来越大,撞到巨树时,已经膨胀到一人多高,瞬间在巨树上烧出一个同样大的窟窿,窟窿大得能养猪。
窟窿周围的火越来越弱,渐渐熄灭,只余袅袅青烟。
“因为天地灵气浓郁,这里即使是普通的草木、野兽、虫豸,都异于世俗界。”云天梦斜抱着他的白玉古剑,“比如这里的树,不仅格外巨大,而且都有一定的阻火性,一般的火部法术,无法让火势蔓延。”
丁觉愕然看着焦黑的窟窿:
难怪施法要这么久,小小一颗火球,竟有如此威力,即使是武道宗师被正面击中,恐怕也瞬间烧成灰烬了。
如果没有巡天司管制炼修士,世俗界恐怕将不复存在!
丁觉一面走路一面练习,虽然偶有失败,但最终掌握了这门火弹术。
这也是他掌握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五行术法,而不是先天级的咒律。
云天梦一直抱着剑,一面跟在他身畔,一面静静地看着他。
“梦先生,为何我的灵力尚还充沛,却感觉如此疲惫?”
不知何时,丁觉已经开始微微喘息。
成为武道大宗师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呼吸变重了,飞檐走壁、踏水行波都视若等闲,脸不红心不跳。
从进入密林开始,他就觉得肩头沉甸甸的,而且越来越重,压得他使不上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