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烬以前不相信。
不相信隔着电话能得到多大的慰藉，不相信听到她的声音就能扛得住蚀骨的痛意。
但他现在信了。
声音所带来的力量，他感受到了。
电话里传来女孩带着点困意的柔软嗓音时，他所有痛苦、阴暗的情绪，都因为她而变得明亮起来。
这世间不是他一个人，还有他的礼物。
需要他保护的小礼物。
电话那边一直没有人讲话，沈黎雾有些担心，又喊了下他的名字，“周烬？”
周烬从不太好的回忆中抽离开，轻敛下眉眼，低低应了声，“我在。”
失联这么多天，听到他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的那刻，好像连他的呼吸声都在无限放大。
平常他讲话时的情绪不会这样低落。
沈黎雾察觉到了，轻声问道，“你是不是……不太好？”
周烬停顿片刻，情绪缓过来点才回答说，“没有。”
“只是任务刚结束，有点累了。”
沈黎雾没有信。
情绪这么差，怎么可能是累了。
只是还没等沈黎雾问出口，周烬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早点休息吧，晚安。”
看着电话被挂断的页面，沈黎雾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但再次回拨过去，只剩下冰冷的机械声音提示说，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
周烬把手机静音后，拿着烟和打火机去到了旁边的抽烟区。
做他们这一行的在执行公务时严禁饮酒，甚至在休假期间喝酒也要提前报备，所以没办法通过喝酒来暂时忘却这些不好的痛苦回忆。
可今晚，似乎连打火机都在阻拦他无休止的用抽烟来麻痹自己的神经，连续打了三次才打着火。
周烬看着白色香烟上的红色火苗，宛如黑夜中唯一存在的亮光。
虽然微弱，但在慢慢燃烧着。
虽然此刻被白色烟雾环绕着，但总会等到黎明的。
他始终坚信。
总会等到的。
不知道在这儿站了多久，身后传出了些很轻的脚步声。
周烬以为是医护人员过来找他，所以眉心紧蹙着沉沉问了句，“是武凯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没人应声。
周烬回头望去——
只见那个本应该在家里休息的小姑娘，不知怎么竟找到了这儿，如今就站在他的面前。
沈黎雾穿了件白色的针织毛衣，头发随意的散在肩头，明显是刚醒不久的状态，澄澈干净的眼眸中带着温柔笑意。
她的手上拎了个银色的保温桶，朝他说，“我煮了点粥给你，要吃吗？”
周烬看到她的时候，浑身都僵硬住了，眼底充斥着许多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绪，但最多的还是意外。
意外她怎么找到这儿的。
意外她怎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我看到新闻说拍卖会现场有人受伤，你不接我电话，所以就来医院碰碰运气。”
沈黎雾看到他情绪很不好，所以故意用很轻松的语气跟他讲话，“没想到运气还挺好，第一家医院就找到你了。”
周烬灼灼的望着她，喉咙处有些发紧，“如果没找到呢？”
沈黎雾答，“那就去别的医院，总会找到的。”
周烬在外人眼里是热烈的酒，是燎原的焰。表面上看着脾气硬，不好相处，但他比任何人都要细心。
队友出事受伤，他一定会守在医院。
所以沈黎雾在看到新闻后，根本没有去局里找他，匆忙熬了点粥，就跑来医院了。
“是谁受伤了……？”
“武凯。”
“严重吗？”
周烬捻灭了手中的烟蒂，随手丢进了垃圾桶，声音透着质感，“是为了救我受的伤，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听到这话，沈黎雾上下打量着他，“那你——”
周烬摇了摇头，“我没事。”
空气中有了片刻的宁静，沈黎雾跟他视线对上的那刻，晃了晃手上的保温桶，“要不要吃一点？”
周烬说不上来内心是什么感受，无可奈何的唤了声，“沈黎雾，你是不是傻？”
半夜不睡觉去煮粥，又打算逛遍A市所有的医院来找他。
没见过这么傻的小姑娘。
沈黎雾一言未发，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
周烬到底是败下阵来，嗓音低沉，“去那边坐着等我一会儿。”
“为什么？”
“散散烟味。”
“……”
直到沈黎雾乖乖转身离开后，周烬才解锁了手机，看到了上面显示的四五个未接来电，都是雾雾拨打的。
周烬之所以选择静音，一方面是想让她好好休息，另一方面则是不希望让她察觉到自己不太好的情绪。
他不想带给她任何不好的情绪。
但没想到——
周烬站在窗户前，等身上烟味散的差不多了，才去到沈黎雾身边，接过了她怀里的保温桶。
“我让人送你回去，下次不要晚上一个人出门。”
沈黎雾坐在椅子上，仰头看他，轻轻问了句，“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快递、电话、受人之托等等这些将他们串联在一起的事件。
他好像一点儿都不打算跟自己解释。
周烬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拧开保温桶盖子的手微顿了顿，“对不起。”
沈黎雾有些听不懂，“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跟她道歉？
他好像并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
周烬为转移视线才选择喝了一口粥，但因为滚烫的温度，导致他轻咳了声，有那么一瞬的狼狈。
沈黎雾坐在对面静静的望着他，见状，默默说了声，“该。”
周烬听到她的小声吐槽，眼底最初的无可奈何化为了很浅的微不可察的宠溺。
不知道为什么，有她在自己身边，好像什么压力都暂时忘却，整个人变得轻松许多。
沈黎雾耐心等了一会儿，看着他说：“你确定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没有的话，那我就走了。”
周烬垂下眼睫，轻嗯了声，“我让人送你回去。”
沈黎雾说了声不用，而后就直接起身离开了。
从这儿到电梯有段距离，沈黎雾走的很慢很慢，但他好像并没有追来。
沈黎雾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失望些什么。
是他隐瞒的事情，没有跟她讲。
是他答应的答案，没有告诉她。
还是……
他明明心情不好，自己朝他迈出了一步，却被他推开。
沈黎雾按下了电梯一层键，看着上面显示的白色亮光，等待着电梯门缓缓关上。
“雾雾。”
听到声音后，沈黎雾下意识抬起头，就看到周烬在电梯门关上的最后一刻伸手挡住了。
下一秒。
她就落入了一个结实而又温热的怀抱中。
周烬走进电梯里，牵着她的手腕稍微使了点力，把人紧紧的抱在怀里。
沈黎雾鼻翼间萦绕着男人身上的浓烈气息，她的手臂抬起后犹豫了很久，但最后还是轻轻环住他的腰间。
电梯在缓缓下降。
空气中有了片刻的安静，谁也没有开口讲话，只是安静的拥抱着。
“任务失败了。”
良久，才听到周烬有些嘶哑的嗓音缓缓响起，“他在我面前又一次逃走了。”
沈黎雾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周烬，甚至有些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只轻轻说了声，“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周烬抱着她的手臂有些紧，就像是抓住了自己生命中唯一的慰藉，问道，“你相信我吗？”
密闭的空间内传来了女孩温柔而又坚定的声音。
她说：“我信。”
叮一声。
电梯门打开。
大厅外还有些半夜来急诊科的病人，沈黎雾想要离开他的怀抱，但刚抬起头，就被周烬挡住了眼睛，将她拥在怀里朝外面走着。
沈黎雾手心附在他的小臂处，“你这样我看不见路了……”
周烬仍然是把她牢牢的护在了怀里，“我在。”
直到去到医院外面，下台阶的时候，周烬才松开了遮挡住沈黎雾眼睛的手臂。
沈黎雾眼前的景象还有些模糊，她想转头看看周烬，但外面太黑了，完全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车子已经停在大门外面了。
是刑侦队队员许顺。
他担心武凯会有什么事，所以也在医院守着。
“沈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沈黎雾说了声谢谢，而后看向身侧的周烬，“那你也早点休息。”
周烬整个人陷入到阴影中，轻嗯了声，“晚安。”
沈黎雾轻轻应了声，“晚安。”
……
车子在行驶过程中，沈黎雾的视线是一直落在窗外的。
看着外面繁华的霓虹灯光，脑海中浮现了周烬带着挫败感说的那句任务失败了。
她从没见过这样周烬。
心口处也浮现了许多难以言喻的情绪。
“沈小姐。”
“嗯？”
“能不能冒昧问一句，你跟我们队长是什么关系呀？”
沈黎雾张了张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答，最后也只是轻轻说了声，“没什么关系的。”
许顺轻笑了声，“其实我们都看出来了，队长对你很在意，你在队长心里一定很重要。”
“希望早点吃上沈小姐和周爷的喜糖啊。”
沈黎雾听到他语气中轻松的笑意，心里莫名的觉得有些不适感。
但她还是无奈着解释了句，“你误会了，我们没什么关系的。”
任务失败了，周烬在自责。
武凯如今也受伤躺在医院。
即便刑侦队的人很八卦很好奇，很想知道自己和周烬之间的关系。
但……为什么还能这样轻松的开玩笑说要吃喜糖？
是她想多了吗？
周烬以前还跟她说过，有事就去找刑侦队的武凯和许顺。
可能是她想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