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考试马上开始,请参赛的考生迅速进入考室就座。”
“时间到了,快进去坐好。”
话音一落,林惊蛰被人从后背推了一把。
力道不大,但他头晕目眩,一时没有站稳,踉跄两步跌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还是晕吗?”一道熟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同时,一双粗糙有力的大手从他两腋穿过,用力将他提到她的大腿上坐下。
那双手揽着他的肩,抚去他额上的汗,宽厚的手心里长着厚厚的茧子,带来一阵熟悉而温暖的痒意,林惊蛰下意识眯着眼朝她身上靠。
然后有一瓶甜腻腻的饮料递到他唇边,她说:“来,喝一口缓缓。”
林惊蛰胃中翻涌,闻到这味道只想吐,皱着眉别过头。
“唉。”那道声音又说:“你哥晕车,你也晕车。”
哥哥晕车,林惊春晕车吗?好像是晕过,和自己一样,坐一次车就吐一次,但是在县里读高中的那几年,愣是靠着摇摇晃晃的客车把晕车的毛病治了个七七八八。
可是现在……林惊蛰垂着脑袋,勉强睁开一条缝,然后看到了一双乌黑干瘦的手。
这是自己的手?
林惊蛰一惊,抬头,老式的绿皮玻璃木窗,怎么坐都不舒服的连体木课桌椅,颇具时代感的超级无敌反光黑板。
黑板上写着两行工整的大字:
第三届幻想杯中小学生作文大赛。
考试时间:上午9:00-11:00
四下一扫,那群高矮不一,在教室里四处窜动找位置的萝卜头,可不就是一群小学生。
“要开考了,学生快进来。”监考老师站在门口提醒。
林惊蛰懵懵地看着高大的监考老师,大脑宕机。
他死了,然后莫名回到了小学五年级的作文竞赛考场。
“进去吧。”那道声音又说,然后大手再次穿过他的腋下将他从腿上推起来。
林惊蛰扭头看着这个年轻健康的农村妇女,一阵恍惚,“妈妈。”
“好好考,实在不舒服就提前出来。”她低声交代,把饮料往他手里一塞,最后摸了一把他的额头。
“家长到楼下操场等待,保持安静,不要喧哗。”
监考老师把林惊蛰带到教室里坐下,对着仍然站在窗外的家长们挥了挥手。
十多年过去,林惊蛰早就忘记了33岁的妈妈是什么模样,他追随着她的身影,脑海里有关于妈妈的记忆一点点苏醒。
妈妈全名钟雪君,是名地地道道的农村女性,她和上一辈的许多女性一样,顶着社会的半边天,还顶着家里的整块天。
她有个外号,叫男男,是一个给她介绍活儿的男人起的,意思是说她干活比男人还要拼命。
只是她的拼命肯干并没有为她带来更好的生活,她39岁去世,短暂的一生都在贫穷与痛苦里挣扎。
她喜欢唠叨,性格刚强,死了丈夫后受尽了委屈,是十里八村叫的上名的“泼妇”。
林惊蛰知道她不是泼妇,她只是活得太辛苦,为了护住一家人不受欺负,为了自己和孩子不被人看轻,她像一条绷紧的弦,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提起万分的警惕。
一瓶苹果味的营养快线摆在课桌的左上角,开了封,但几乎没有喝动。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中瓶500ml,售价3块5,这是他晕车吐了之后,妈妈特意买给他喝的。
那个舍不得买4块钱芒果的妈妈,此时却舍得买一瓶如此昂贵的饮料。
“叮铃铃——”
考试开始,监考老师发下试卷。
人们总是对未来充满幻想,你心目中的未来是什么样子?请以“未来”为主题写一篇600字以上的文章,题目自拟,文体不限。要求:1标点准确,书写工整。2可综合运用记叙、描写、抒情、议论等表达方式。
林惊蛰看到这个题目的瞬间,差点笑出声来。
他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四处乱点的科技,扭曲的制度,烂得令人发指的人心,和科普中的赛博世界一模一样,与单纯的学生们的幻想截然相反。
未来有什么可期待的?
期待着死?死在特种手里还是稽查师手里,这是个问题。
林惊蛰满脸讥诮,对这个愚蠢的作文题目嗤之以鼻。
他甚至想抖抖腿,站起来嘲笑这一教室伏案苦思的小学生。
可是,真的毫无期待吗?
妈妈的胃癌,他截肢的小腿,哥哥因为他堕落夜场,还有顾南生的死,重来一次,他尽力干预,这一切还会发生吗?
他不需要阻止世界发展的进程,他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安全屋,能让自己和在乎的人好好在一起就够了。
哈,还有齐厌那个小绿茶,他要是能早点让齐厌回到崔家,齐厌说不定会追在他屁股后头喊哥哥。
纯一那个老怪物呢,还能见到吗?
林惊蛰眼眶发酸,落下泪来。
“扣扣。”
监考老师轻轻扣了扣他的桌角,弯下腰说,“怎么了?”
林惊蛰摇头,泪珠随着他的动作掉在雪白的作文纸上。
他抬手擦去,在第一行中间端端正正写下作文题目:未来狂想。
随后没有多做犹豫,落笔写下正文:
我来自18年后。我死而复生了。
我是怎么死的?这是一个可笑的故事。
……
车尔尼雪夫斯基说:“追上未来,抓住它的本质,把未来转变为现在。”
未来的我是现在的我,现在的我是昨日的花。
别回头,向前走。
我想,未来应该会留些什么给对它抱有信心的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