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到萧景珩时,他正躺在自己的床上,迷迷糊糊的像是睡着了。
他赤裸着上半身,只盖着一床单薄的丝被。
右臂露在外面,并未包扎。
我凑近了看,刀伤触目惊心!
从臂肘的方向,几乎一路延伸到了肩膀。
皮肉翻开,有脓血淌出来,顺着皮肤流淌在垫了素布的床榻上。
父兄常年在外征战,我也见过他们带伤的时候,
最严重的一次,哥哥的锁骨被劈断了半根,我那时日日都帮他处理伤口,
可即便那样,哥哥的伤口也远不及萧景珩眼下的严重。
他没有骗我。
他真的受伤了!
宋昭无心泼上去的烈酒,令他的伤口恶化到了如此糟糕的地步。
我急急吩咐迎香说:“你去请孙郎中来!要快!”
孙郎中是在京都负责我父兄安康的,他尤擅长处理刀伤剑伤。
或许是我声音太大了,吵醒了浅浅睡着的萧景珩。
他艰难地抬起眼皮,在目光和我对上的一瞬,他显然慌了。
“宁、宁姑娘?”
他下意识扯过丝被,想遮盖住伤口。
我握住他的手腕拦下他,“伤口这样严重,再乱动更好不得了!”
他的手很烫,攥在我掌心跟握了个手炉一样。
我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温度不低。
一瞬间,我内心尽是自责。
他舍命护我,可我却在怀疑他的动机?
今日他之所以会仓惶回府,说不定就是自觉伤口恶化得严重,不想叫我看见这一幕。
我怎么能......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泪水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
他笑着安慰我,“宁姑娘怎么哭了?这些都是小伤,不算什么大事。”
可我却是如何也笑不出来,“你躺着莫要动,刀伤从无小事,我听哥哥说过,战场上被刀剑所伤,若救治不及时,被高热生生烧死的将士也有,可马虎不得。”
我看他抿了抿唇,才瞧见他唇纹已有干裂。
于是手忙脚乱地倒了一盏温水递给他。
但他胳膊那样子,也是不好活动了。
我便扶他起来,将杯盏送到他嘴边。
他几口就把水喝完了,又冲我笑,“还要。”
我与他的距离咫尺之间,
他转头的一瞬间,高挺鼻子的鼻尖几乎抵在了我的面颊上。
我羞得脸红,立马侧过脸去。
鬓边簪着的银柳花簪,下坠玺石玲玲作响。
他问我,“这是银柳?从前没见宁姑娘戴过。”
我摸着发簪,点头应下,“是银柳。”
缓一缓,又说:“我自幼就喜欢。”
他语气有些失落,“这发簪好看,也很配宁姑娘。如此......我备下的礼倒显得多余了。”
他指着床前小几上放着的一枚辛夷花簪对我说:
“原打算今日赏花时,将此物送给宁姑娘。也是我扫兴,花没赏成,礼没送出去,还害得宁姑娘担心。”
我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听他说话的口吻,甚至夹带了几分委屈?
我从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人,尤其是别人对我的好意。
我看着那枚静静躺在小几上的辛夷花簪,心中萌生了一个念头:
不妨试一试呢?
我是喜欢银柳,但这辛夷花色,说不定也会适合我?
我不愿让萧景珩失落,于是伸手去拿那花簪。
可就在我指腹触碰到花簪的一瞬,
我眼前一阵眩晕,脑海中又陡然冒出了莫名其妙的画面。
我看见了一张被揉得发皱发黄的纸,
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了,但我还是能依稀认出一些来:
【宁氏为魍魉,兹宁女如恰镇鬼灵符,儿虽不喜,确可固国之安本。】
很奇怪,这明明是我的幻想,
可每一个字我却都看得那样清晰!
犹如一根根锐利的针,密密麻麻刺入我心底。
我疼得几乎窒息。
手一抖,不慎将辛夷花簪摔在地上,
摔落了薄金花叶,也散了一地的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