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年脸色苍白,“霁风……”
李霁风凑近了一些,“皇兄。”
李昭年看着他,“我死了之后,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我护不住你了,剩下的事,只有换你来做了。”
“皇兄不会死。”李霁风看着李昭年,又说了一遍,“再撑一撑,你不会死。”
李霁风曾有过很多兄弟,也死过很多兄弟,他甚至亲眼看着李延昌在他面前断气也不为所动。
可他现在看着虚弱的李昭年,却觉得胸口堵了一块石头。
李昭年轻轻眨了眨眼,“我活不了多久了,苟延残喘罢了,边境……边境……沈妤……”
“你昏迷的时候,她在燕凉关打了胜仗,她很厉害。”李霁风说。
李昭年笑了起来,“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她可以。”
他笑了一会儿,又收了笑容,“谢停舟呢?”
李霁风停了片刻,说:“还没有收到他前往燕凉关的消息。”
“那,那沈妤……”李昭年挣扎着想要起来,被李霁风轻轻摁住了。
“你要相信沈妤,相信谢停舟。”李霁风说。
李昭年躺着喘息,“你帮我……拟旨。”
李霁风已经猜想到李昭年的意图,“南大营是盛京最后的一道防线,大周境内还有一个宣平侯。”
宣平侯到现在都还没有动兵,他们还没有猜到他的意图,若是南大营去燕凉关支援,盛京将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
李昭年面露颓丧,“明明父皇在位时还好好的,为什么,到我手里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他这话说得有些天真,但李霁风并没有挑明。
李霁风劝说道:“燕凉关兵败,是大周走向灭亡的关键,这不怪你,我们都无法力挽狂澜。”
李昭年累了,身体非常虚弱。
他闭上眼想着,或许他会成为大周的最后一个皇帝,也是最短命的皇帝。
李霁风又靠近了些,听见了李昭年平稳却微弱的呼吸。
他起身把床帐放下来,在龙榻旁立了片刻,抬脚离开了。
……
青云卫的黑甲连绵在雪地里,一眼望不到边际。
全军整齐有序,除了风声和行军踏在雪中的声音,几乎听不到有人的言语。
谢停舟此次带兵八万,两万轻骑先行,余下重骑和步兵压后。
他们日夜兼程,已离开北临两百余里,正朝着燕凉关进发。
兮风递上了水,“王爷,喝口热水吧。”
谢停舟身体抱恙,到了冬日更加虚弱,随军的余大夫叮嘱过,饮食切忌生冷。
天太冷了,他们在行军途中,想要喝口热的不容易,得骑兵跑在前面,烧好水,他们赶上去水也差不多好了。
谢停舟马都没下,接了水,喝了两口便接连咳嗽了几声,等缓和过来,将碗里的水喝完递给兮风。
韩季武见状,说:“王爷,要不停下来歇一歇吧。”
“不必。”谢停舟道:“继续行军。”
此次韩季武随军,将常衡留在了北临,又留下两万青云卫作为北临守备。
谢停舟总觉心中不踏实,西北传来的军报他看过,沈妤小胜,西厥在兵力上有压倒性的优势,却迟迟没有发起总攻,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韩季武早向谢停舟提议过,他可以率兵先去燕凉关,谢停舟就不必疾行,随后面的重骑和步兵再去也不迟。
但这个提议当时便被谢停舟驳了,让他之后不必再提。
韩季武担忧地看着谢停舟,目光一转和旁边的兮风对上眼。
兮风会意,当即道:“王爷,天马上就黑了,轻骑这样跑也受不了,还是停一停吧。”
谢停舟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韩季武即刻下令,“全军休整,停止行军!”
临时营地很快搭起帐篷。
谢停舟坐在帐子里,兮风端来热水,拧好帕子递给谢停舟。
谢停舟擦了脸,把冻僵的手浸在温热的水中。
“白羽还没有回来?”
“还没有。”兮风说:“它在往北飞,兴许是冬日不好打猎。”
谢停舟眉头紧锁,擦干手,兮风端着水盆出去了。
帘子刚落下来,谢停舟便听见外面一阵轻微的骚乱,紧接着兮风在外面大喊了一声。
“王爷!是白羽!”
谢停舟听闻不对,当即掀帘出去,兮风刚从地上抱起白羽。
“王爷……”
“进来!”谢停舟抬手撑着帘子,“喊大夫。”
兮风抱着白羽飞快地冲了进去,将它放在了搭好的简易的榻上,又解下白羽腿上绑着的信递给谢停舟。
谢停舟一手在白羽起伏的身体上安抚着,飞快地扫过那封简短的信,随即手停了下来。
谢停舟面色沉重,有那么一瞬,他脸上显出了茫然和不安。
“王爷?”
谢停舟把信递给他,沉声道:“北戎……”
他吐了一口气,很快定下心神,“北戎人越过了雪山,北临遭遇突袭。”
他此刻终于明白了西厥人在等待的是什么。
他们在等这一场冬雪。
冬雪之后大雪封山,北临和北戎将进入休战期,谢停舟会带着他的兵前去燕凉关增援,去迎回他的王妃。
而此刻,就是北临战力最薄弱的时期,北戎人可以如入无人之地,直取北临。
谢停舟和沈妤乃至大周都将陷入腹背受敌。
西厥和北戎勾结起来,他们站在了同一阵线,想在大周内乱不休的时刻瓜分掉这块肥肉。
谢停舟握紧了拳头。
“阿妤。”他在心里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这个无数次带给他安宁的名字,此刻却如尖刀扎进他心里。
他若在此刻继续前进,等于放弃了北临和北临的数十万百姓,将士们的家人和孩子都还在那里。
可若是他调头回北临,他不敢想,他不敢想这会是什么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