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光进分的院子没有书房,萧川是外男,不好进入沈妤院中,便在檐下顶着寒风谈事。
“你昨夜没睡好?”沈妤问。
萧川眼下挂着黑眼圈,“激动得我大半夜没睡着。”
沈妤脸上没有笑容,“昨日伤亡如何?”
萧川汇报了伤亡情况,在可控的范围之内,又说:“杀了两千多个西厥人,壕沟里还有一些,多半是想逃出去被烧死的。”
他话锋一转,“王妃是不是要着手部署后面的计划了?”
“你有想法吗?”沈妤抬起头看他。
萧川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说的样子,怕在沈妤面前献丑。
沈妤道:“军务上有什么说什么,我一个人哪能纵观全局。”
萧川抹了把脸,“那我就直说了,我在城墙上看得清楚,昨夜西厥肯定没有调派全部兵力,最多不过两万人,这根本就不是他们的总攻。”
“昨夜只是佯攻,只是伤亡多半在他们的意料之外,说不定这样的佯攻还会出现很多次,但是咱们一次也不能掉以轻心,因为数次的佯攻中,说不定就夹着一次总攻。”
萧川说的和沈妤想的相差无几。
但她让萧川来说自然有她的目的,萧川自跟她带兵去齐昌之后,一直是在听她的调派。
时间一长,沈妤的聪明和强大让他生出了盲从的心态,不爱思考,只等调派。
但沈妤需要的是一个将领,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将领。
“分析得很有道理。”沈妤不吝夸赞。
萧川受到了鼓励,这么大一个男人,竟在这样的夸赞中竟有些不好意思。
“后面的布局你有想法吗?”
萧川道:“昨夜的办法只能用一次,再用肯定是不行了。”
“西厥人说不定也和你抱着相同的想法。”沈妤提醒他。
萧川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王妃是指……还是壕沟?”
话音刚落,长留就跑了进来,“那个曹大头派人来请王妃和萧哥哥去衙门议事。”
沈妤:“知道了。”
随即看着萧川,“衙门里的那些人是人是鬼我们不知道,所以……”
“我明白。”萧川说:“我们想以少胜多,本来就得靠策略打个出其不意,下一步计划谁也不能透露。”
沈妤点头,“派人继续挖壕沟,我们去衙门。”
两人的嘴都紧,衙门议事也是闷葫芦,不管谁问都是下一步战术还未想好,再反问对方,问得对方一愣一愣的。
一个时辰就这么耗费了。
曹光进不傻,知道两人这是信不过他,再议下去也议不出什么结果。
正待将两人送出门,忽然进来一人,俯身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曹光进脸色一变,赶忙起身说:“请王妃在此稍待,我出去迎个人。”
看着曹光进匆匆离开,萧川侧头说:“不知道是什么大人物,把他给吓成这样。”
厅内的守备军将领也是议论纷纷。
沈妤支着头若有所思,她在想之后战术,并没有注意到,四周的议论声都停了。
手肘被人冷不丁碰了一下,沈妤听见萧川骂了句脏话。
沈妤抬眸看去,门口站着一个男子,一身鸦青色的袍子,面冠如玉,表情温和。
这样的长相和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但沈妤眼中却全是警惕。
门口的人也在看她,笔直地伫立在门口,一点也没有移动的意思。
曹光进不知道这位大人怎么就忽然停下了,试探着说:“江大人,还请里面上坐。”
江敛之这才收回了目光,抬步往前。
厅中的上首就两个位置,之前沈妤坐了一个,曹光进坐了一个。
江敛之官职远在曹光进之上,自然坐的是曹光进之前的位置。
“快快快,给江大人上茶。”曹光进吩咐丫鬟。
又介绍道:“这位是北临王妃,曾与江大人同朝为官,想必……”
椅子嘎吱了一声,沈妤站了起来,径直朝着门口走去,身后跟着萧川。
曹光进愣了一下,这也太不给面子了。
曹光进赔笑,“江大人,下官……”
话还没说完,江敛之也站了起来,和煦道:“路途奔波,有些累了,回头再来宣读圣旨。”
“圣,圣旨?”曹光进紧张道:“不知陛下有何旨意?”
江敛之不答,抬脚走了。
厅内一下走了两尊神,众人议论纷纷,都在猜测那圣旨里头是什么旨意。
曹光进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下面的将领道:“看样子北临王妃和江侍郎合不来。”
“岂止是合不来,我看倒像是有仇的样子。”
“我可是听说北临王曾带人围过江府。”
“大人。”一人问:“他一个户部主事,怎么会跑到咱们边陲来?”
曹光进正为这事头疼。
江敛之来也没说是来干什么,椅子都没坐热就走了。
沈妤那是被盛京下了檄文讨伐的,他如今将人奉为座上宾,城里他说了算,等战事一过,这事能抹过去。
可是忽然又来了个江敛之,还带着圣旨,这日子也太不好过了。
……
关外的风又大了,呼呼的风声穿梭在密密麻麻的营帐之间。
营帐内很暖。
一个西厥将领喝着羊奶,“他们还在挖壕沟,真当我们是傻的吗?还想用同一招。”
博达坐在铺了毛毡的地上,碗中的羊奶一滴未动。
他沉默不语,思考着对方这样做的用意。
他曾败在过那个人手里,就在去年的燕凉关,被人偷袭了南营。
起初博达以为是沈昭,后来很久才知道那是个女人,是沈昭的妹妹,沈仲安的女儿。
这是他的奇耻大辱。
昨夜他没有亲自带兵,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指望在这个时候一举攻下燕凉关,可他们还是败了。
两千余人的伤亡虽没有到伤及根本的地步,但他们的飞桥损失了一半,短时间内,军匠赶制不出来那么多的飞桥,若之后大周人再挖壕沟,他们将被卡在外围。
或许,这就是他们继续挖壕沟的用意,为了拖住他们。
博达仰头喝干净了碗里的羊奶,把碗扔在一边。
“从明天开始,每天派兵去城下骂阵。”
一将领道:“他们肯定不会出城。”
“不管他们出不出城。”博达的眼神如鹰隼一般精锐,“先扰乱他们的节奏,我们还有非常多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