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敛之同样在书房中坐了许久。
谢停舟的继任典礼之后便要迎娶正妃,这消息几日前便已传到了盛京,算起来,大婚的吉日就在几日之后。
桌案上摆着一幅画像,画像上的人眉眼温和,唇角挂着清浅的笑意。
他又想起了沈妤,那双看人时锋利的、压迫十足的眼。
这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他到底在执着什么?
“来人,拿火盆。”
盛京天凉了,他要火盆下人也没询问什么,以为他冷,飞快端了火盆进来。
江敛之提起画走过去,手一松,画像落在了火盆上。
一块燃烧的黑斑从不断扩大,他的手也越攥越紧。
突然,他一把将画像从火盆中抢出来,上面还燃着火,他就这样用手去灭,手忙脚乱间踢翻了火盆。
火盆中的灰尘弥漫开来,呛得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却还是紧紧抓着被从中间烧成了两截的画像。
高进闻声来查看,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赶紧唤人进来收拾了满地的狼藉,又让丫鬟拿了烫伤药来。
江敛之搭着手让丫鬟上药,对高进说:“你替我备一份礼,送去北临。”
高进心中惊骇,“什么礼?”
“新婚贺礼。”江敛之问:“少夫人从前喜欢什么?”
“少夫人?”高进愣住。
江敛之反应过来,垂着头回忆了片刻,说:“库房里的那个玉枕,琉璃妆盒,玉兰鎏金立瓶……”
他一连说了许多,都是前世他们从前卧房中的摆件,几乎将整个房中的东西都说了出来。
“就这些了。”江敛之摆了摆手,“去办吧。”
高进欲言又止,还是硬着头皮问:“这些不是少爷让我们搜集起来成亲用吗?”
“没人会成亲了。”江敛之颓然道:“找人快马加鞭送去北临,别磕坏了。”
……
早在谢停舟从北临离开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大婚的事宜。
忠伯从盛京回北临只比谢停舟晚了几日,回来正好赶上操持大婚。
对于迎娶王妃,这准备到底还是仓促了些。
北临王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内院都能听到外面的喧闹声。
沈妤已梳妆完毕。
她坐在房中,头饰很沉,盖上盖头之后只能看到脚下的方寸。
屋子里左右各立了四名侍女,等着谢停舟来上门迎亲。
花轿将绕过半个王都,再重新回到北临王府。
“我现在还是一团乱,到底是按河州的礼还是按咱们北临的礼啊?”
“入乡随俗,应当是按咱们北临的礼吧?”
“可是按北临的礼,谁来背王妃上花轿呢?”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沈妤还没完全适应这个新的称呼,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是指自己,听着外头的交谈声,紧张地搅了搅手指。
她已记不清前世嫁人时的心情了,总归没有现在紧张,也没有过多的欣喜,或许是逃避更多,借此来摆脱当时的境地。
还未曾想完,便听见外面一阵兴奋的喧哗声。
“背王妃上轿子的人来了。”
沈妤想掀开盖头看一看到底是谁,被侍女制止。
“王妃,盖头得等王爷来掀,否则不吉利的。”
脚步声和喧哗声都近了,又在门口齐齐住声。
沈妤从垂着的盖头缝隙看见了一双沾了泥点的靴子。
来人拉住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沈妤见无人制止,便顺从地趴在了来人的肩上。
那人的肩膀很宽,背着她一晃一晃的,身上还带着点汗味。
她立刻打消了这是谢停舟的想法,况且新郎来背新娘也不合规矩。
走了一段,背她的人停下了脚步,“背你这么久,哥哥都不知道喊一声?”
沈妤一听这声音,心里就止不住地狂跳。
想要掀开盖头,又硬生生忍住。
她不要任何的不完美和不吉利,她要和谢停舟长长久久。
“你怎么来了?”沈妤的声音带着些微的哭腔。
沈昭背着她又重新迈开了步子,“哥哥说了要背你出嫁,怎么能食言呢,要怪就怪谢停舟,他竟没告诉我你们回来便要大婚,害我连日没命地跑,总算赶上了,靴子都没来得及换。”
沈昭察觉到后颈滴落了一滴水珠,接着便听到了丫头吸鼻子的声音。
“又哭。”沈昭原本还想说些心里话,又心觉太过煽情,估计这丫头会哭得更凶,便算了。
沈昭将她往上颠了颠,“抓紧了,哥赶时间,再不出去就要误了吉时了。”
沈昭的步子陡然快了起来,沈妤勾紧了他的脖子,心想父亲不在,但哥哥来了,如今也能算作圆满。
沈昭送她上了花轿,抬头看向马上的谢停舟。
谢停舟冲他颔首,便是在无声中向他做出了承诺。
八抬大轿起轿,唢呐鞭炮齐响。
花轿在王都穿行而过,街上人头攒动,万人空巷,绕了一圈又重新回到了北临王府。
轿帘被踢开,一根红绸递了过来。
她看见了那只熟悉的,骨节分明的手,此生她将与他携手同行,直至生命的尽头。
外面依旧热闹得紧。
沈妤坐在榻上,难得有心中如此平静的时候。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哎哟,王爷,外头还有客呢。”
谢停舟跨入新房,却又顿住了脚步,站在门口看着她。
沈妤明明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却迟迟不见他来掀盖头,忍不住捏着盖头一角想要掀开偷瞧。
“别动。”谢停舟走过去,“我来。”
他从侍女捧着的托盘里取了玉如意,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缓缓挑开了盖头。
她今日上了妆,衬得面容越发明艳。
谢停舟这般怔怔看了很久,久到沈妤都开始怀疑今日的妆容是不是太浓了,有些奇怪。
刚想伸手摸脸,被谢停舟擒住了手。
“停舟?”沈妤疑惑地瞧着他。
谢停舟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该叫我什么?”
“王爷?”
谢停舟笑了,俯身靠近她,“王爷谁都能叫,夫君却只有你能叫。”
沈妤抿了抿唇,“夫君。”
两人离得很近,谢停舟目光灼灼。
侍女早就退下去了,北临王的洞房,可不是谁都敢来闹的。
院子里安静极了,隐约听见前院还热闹着。
沈妤想着今日成亲,两人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我……”
谢停舟绷得太久的那根弦毫无预兆地断掉了,那是束缚野兽的绳索。
唇齿贴在了一起,他手里攥了一把烫人的火。
这火燃得比从前的每一次都要凶,燃尽了衣衫,燃热了床帐。
谢停舟在梦里肖想过无数次将她压在身下的滋味,都不如此时此刻。
她不想错过她的每一分表情,痛苦的,忍耐的,欢愉的,餍足的。
发丝被薄汗贴上了脸,谢停舟拨开她的发丝去吻她,看见了她眼角的潮湿。
沈妤的脸颊埋进了被褥里,在这寒夜里被他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