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日的大雪肥沃了土地,白山猎场草木繁茂,林中遍布鸟兽。
外围通常都是些小猎物,猎场南侧草木更盛,更大的猎物在密林深处,其他皇子已经往野兽出没频繁的南边去了。
李霁风策马跟在一边,“猎几只野兔做做样子便罢了,我已经让人备了猎物,到时候就说是咱们自己猎的。”
谢停舟充耳不闻,转头时看见沈妤眉心紧蹙。
“怎么了?”
沈妤捏着缰绳,一手捂着肚子,“肚子有些不舒服。”
“是……”谢停舟收了话,这里人多,他没好继续继续说下去。
沈妤一下就明白过来,他是指女儿家每月的那几日。
于是解释说:“不是,早上的牛乳有点凉了,不过没事,继续走吧。”
李霁风揉了揉肚子,回头说:“好像我也有一点,那就是吃坏肚子了呗。”
一行人继续向前,偶有野兔和狐狸受惊奔跑,李霁风眯着一只眼,举着的箭还没瞄准,猎物便中箭倒地。
然后亲卫拎着猎物回来一顿乱夸,“殿下好箭法!”
李霁风淡定从容地收了还没射出去的箭,清了清嗓子说:“好说,好说,下次我直接射它眼。”
谢停舟忍俊不禁,又看了一眼沈妤,只见她脸色越来越白。
谢停舟勒马,“身体不适便回去吧,不猎了。”
沈妤尴尬地凑近,与他耳语了一句。
谢停舟点了点头,“去吧,不要走太远。”
见沈妤调转马头往另一边去,李霁风问道:“他干嘛去?”
谢停舟吐出两个字,“如厕。”
“那正好。”李霁风说:“我也想如厕,我去和他做个伴儿。”
李霁风刚一动,忽觉脖子一紧,被谢停舟的马鞭给缠上了。
“咳咳——你干什么?”李霁风扯下马鞭问。
“如厕想要个伴儿?不如我陪你?”
李霁风赶忙笑着婉拒,“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客气,还是我自己去吧,我怕你拿刀砍我屁股。”
李霁风往另一边去了。
谢停舟吩咐道:“去四个人跟着他。”
李霁风回头,“我如厕!”
“正好。”谢停舟道:“四面给你挡风。”
林中野兽遍地,主要是担心会遇到危险。
李霁风是和谢停舟一起进来的,必须得和他一起平安出林,否则谋害皇子意图谋反的罪名往谢停舟头上一扣,北临也奈何不得。
李霁风拉得不大痛快,自他三岁之后,如厕便不要内侍陪同了。
如今四面都有亲卫在,虽然都是背对着,但活像当众表演拉屎一般。
李霁风提好裤子回去,看了眼说:“时雨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拉晕过去了吧?”
谢停舟横了他一眼,李霁风当即说:“去个人看看。”
“慢着。”谢停舟道:“我去。”
谢停舟一路喊着名字寻了近百米,除了飞鸟被惊散,并没有听见任何回应。
倒是李霁风被山林间回荡的声音引了过来。
谢停舟正蹲地查看,苔藓上有踩踏过的痕迹,他翻身上马,严肃道:“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李霁风接话说:“也没有屎的痕迹。”
众亲卫:“……”我家殿下这诗对得不错。
谢停舟打了个哨,海东青在空中回了一声唳鸣,但林子太密,它不好下来。
忽然,林子那边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却是由近及远。
谢停舟脸色一变,马鞭一扬便冲了出去。
林子茂盛,四处都是横插出来的枝条,稍有不慎就能在面颊上刮擦出血痕迹。
李霁风策马艰难地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一边说:“别追,别追,我都说了没有屎了,你这么聪明竟然不懂。”
谢停舟猛地勒马,马蹄高高扬起,落地时踩踏出两只深深的蹄印。
李霁风总算赶上来,“这下明白了吧,他说他肚子疼,却根本不是来如厕的,我就是真的,不信你倒回去看。”
后面那句吊儿郎当的话,正好掩盖他的聪慧,他就还是那个只知道吃喝拉撒的废物。
谢停舟蹙着眉,“她故意引我去往北边。”
李霁风说:“那你去不去?我那群吃人的哥哥们可都在南边呢,北边更安全,你这个近卫可真是为你操碎了心呐。”
谢停舟沉默半晌。
南,还是北?往南意味着冒险加入战局,往北意味着明哲保身。
她用自己来让他做出选择。
谢停舟下颌紧绷,他完全可以依旧往南,从今日起他便是李霁风的刀,和李霁风拴在了一条绳子上。
刀尖行走谋的是自由,败则粉身碎骨,可李霁风一旦继位,他便能带着她回北临。
北边虽无披着人皮的豺狼,但密林中却有真正的虎豹。
“啪—— ”
鞭子抽在马臀上。
到底是不放心她孤身一人,谢停舟朝着北边追了出去。
厚重的马蹄声渐渐远去了,空中盘旋的鸟儿重新落回了林梢。
一个灵巧的人影从树上滑了下来,轻巧地落在了地面上。
沈妤回头往北望了一眼,难掩眸中不舍。
他原本是逍遥自在的北临世子,将来的北临王,却因燕凉关一案被诏入京。
昨夜她睡前曾问过他,他在谋划什么?他说他只是想带她回北临。
那般深情几许,她无以为报,她不想让他置身于更危险的境地。
片刻之后,沈妤的眼神逐渐坚定,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反方向疾行而去。
她不想藏于他的羽翼之下,她要与之比肩。
1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太仓乎?出自《庄子·秋水》。
译文:算一算中国在四海之内(古人认为中国四周都是海),不就像一颗细小的稊米在大仓里面一样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