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窈起身便跑,冲到门口却发现外面上了锁。
教坊司的黑暗非常人能想,任凭你从前如何高高在上,入了教坊司后就只剩这身皮肉可取。
貌美又有才情的还好,会专门去伺候水榭更为尊贵的客人,可像扶窈窕这样相貌不算多出众,才情也不算出挑的人,便是死了也是说病死草草埋了,谁也不会为了她去得罪客人。
扶窈后背紧紧抵着门,抽出簪子对准了窦庆,哭喊道:“你不要过来,求你了,啊—— ”
窦庆扑过去,她赶忙往旁边躲开,两人一追一赶,窦庆竟从中得了趣儿。
扶窈拿着簪子连连后退,窦庆挂着淫笑步步逼近。
沈妤目光越来越冷,她不是神仙,无法评判一个人有罪无罪,但窦庆这样的人,留在世上也只是祸患。
下定决心,沈妤抬起手,扯下珠链上的一粒,找准时机曲指一弹。
窦庆只觉腿弯一痛,一个踉跄,一下就扑在了扶窈身上。
噗嗤一声闷响,簪子戳入身体的那种触感让扶窈猛地推开了窦庆。
窦庆恍若没有察觉,摇摇晃晃退了几步,才一下栽倒在地上。
窦庆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低头看了眼胸口的簪子,看着血迹在胸口慢慢浸开。
扶窈整个呆住,她张嘴欲呼,却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
“别出声,也别回头看。”沈妤贴在她耳边问:“你想活命吗?”
扶窈用力点头,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若不是想要活命,早在父亲获罪时就自裁了,何至于沦落至此。
“想活命的话就照我说的做。”沈妤一挥袖,屋子里的灯灭了,“继续叫,继续跑,别停下来。”
扶窈愣神了片刻,一下心定,她看不见对方是谁,但直觉知道她是在想办法救自己。
尖叫声和桌椅碰撞声此起彼伏。
隔壁文乐生用力拍了拍桌子,“吵死了!姓窦的你能不能安静点。”
沈妤在这声音中上前查看窦庆,他并没有死,留着一口气。
刚才呆了片刻,此刻看着一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忍不住捂着胸口喊起来,“来,来人。”
“文乐生不是习武吗?”
“对。”醉酒和失血让窦庆头脑不清醒,这句话仿佛让他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文,文兄,救命——”
……
“杀人啦!”
主楼在这一声惊呼里炸开了锅。
那尖叫声像是会传染一般,很快就蔓延到了走廊上。
“啊——杀人啦!死人了!”
所有人都往主楼涌,却有一个纤细的人影与大家背道而驰,跃出窗户后灵巧地在房顶上几个腾跃,朝着反方向而去。
主楼后湖畔的水榭像是与喧嚣隔绝开来。
流杯亭外的守卫听着那头的吵闹声,一人问:“那边怎么回事?”
“管他呢,咱们做好咱自己事就行。”
长夜无风,树影却忽然动了动。
护卫警醒:“什么东西?”
“估计是飞鸟或者猫儿吧。”
“都是命啊,主子们在里头喝酒听曲儿抱美人,咱们在这里吹风。”
“谁让你投胎没投成北临世子或是小郡王呢。”
离围墙一步之遥的沈妤蓦地停了下来,原本一跃就能逃出此地,再回去假装一下,保管谢停舟不知道她来过。
但是听了这几句,她却忽然不准备走了。
她竖耳一听,里面欢歌笑语,她似乎还听到谢停舟笑了两声。
沈妤咬了咬牙,她在外头拼死拼活,他谢停舟却在这里喝花酒。
不能忍,是真不能忍!
护卫抱着手守在门口,却见一个蒙着面纱的窈窕美人朝着这边走来。
只是那步态倒和教坊司的妓子不同,气势活像来捉奸的正室。
沈妤还没走到门口,守在廊下的护卫抬手一拦,“这里不缺伺候的人了,不能进。”
沈妤拿捏着腔调,不满地问:“怎么就不能进了?”
护卫上下打量着她,还当她是想要攀龙附凤的花姐,压低了声音调笑道:“不是掌事派来的都不能进,里头的人物可不是你能攀上的,姐儿要是不嫌弃,跟了咱们兄弟两个也是一样。”
沈妤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护卫个措手不及。
沈妤冷笑,“就凭你,也配?”
护卫刷一下想要拔刀,被旁边的另一名护卫按住,警告地看他一眼。
沈妤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有一名宦官从连廊尽头跑了过来,想来是通报来了。
沈妤一不做二不休,厉声道:“我家世子在里面,你让他出来。”
两名护卫对视一眼。
盛京的达官贵人,今日搂的和明日搂的都不一定是同一个女子,看样子多半是往常点过她,如今腻味了,却又不甘心。
“方才已经说过了,掌事没安排就不能进,赶紧走。”
“你跟她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两人说话间,沈妤趁其不备猛地朝两人中间的缝隙穿过去。
她用了些巧劲,看似无力却将人撞到了一边。
沈妤一不做二不休,抬脚就踹开了厢房的门。
屋内欢声笑语和竹声戛然而止,纷纷朝门口望过来。
“你们怎么守的门?”李昶厉声呵斥。
护卫忙说:“这女子过来就往里冲,还打了小的一巴掌,非要往里进。”
李昶目光一转又看向门口的姑娘,立时呆了一瞬,眼中闪过惊艳,虽然看不到面纱下的面容,但光看那双眼就知生得极美。
他抚掌笑道:“这里的掌事也太不懂规矩了,这样的美人,竟然藏到现在才拿出来。”
谢停舟本对这些事毫无兴趣,随意抬眸一扫,霎时愣在了那里。
他第一次见她穿女装,一身烟罗轻纱披帛,青丝只以一根木簪竖起,面纱下的脸庞若隐若现,露出来的眉眼却英气凌厉,隐隐有几分不高兴在里头。
谢停舟心想这模样还真是赶来捉奸的。
沈妤冷冷望着,谢停舟身边跪坐着一名女子,拎着酒壶朝她看过来。
教坊司掌事已赶了过来,看了一眼门口的沈妤,问:“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李昶疑惑道:“她不是你们教坊司的人?”
掌事太监仔细看了两眼,教坊司人太多他也记不清,“你把面纱拿下来咱家看看。”
沈妤不动如山。
掌事伸手要摘,一个杯子砸在身上,落在地上一声脆响,顿时吓了一跳。
谢停舟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淡声道:“敢用你的脏手碰她,本世子不介意亲自剁了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