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敛之进宫议事,回来刚跨进衙门,便有小吏来报,说宣平侯府上的小侯爷找他有事。
“来了多久?”
小吏回道:“时间倒是不太久,不过茶已喝了五盏,瓜子嗑了三盘,眼看着是等不到大人就不准备走的意思了。”
江敛之摆手让小吏退下,进门时裴淳礼翘着腿,整个人仰躺在椅子里睡得昏天黑地。
地上瓜子壳撒了一地,裴淳礼手里还兜着一把。
小吏准备叫人,江敛之抬手制止,走出门才问:“他独自前来?”
小吏道:“这倒不是,还有两名随从,我给安排在了……”
没等他说完,江敛之已大步离开,抬脚就将门踹开。
里头随从吓了一跳。
江敛之立在门口,“还有个人呢?”
随从道:“回大人,如厕去了。”
江敛之冷笑了一声,果然如他猜想的一样。
他和裴淳礼并无交集,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侯爷突然到户部来找他,非奸即盗。
“让人把好各门,一个人也不要放出去。”江敛之边走边吩咐,抬脚进了内衙。
沈妤进了库房就觉得,这一趟多半是白来了。
库房内书架一眼望不到头,架高三米,一架十余层,光一个架子的书册倒下来,都能将人砸死。
要在这一片汪洋大海中找线索,太难了。
书架以天干地支做了标记,而不是按分类和年份,恐怕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进来翻阅。
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沈妤随意找了个架子,抽出一本翻开看了眼又塞了回去。
事实上,多看几本就能发现端倪,并不是杂乱无章而是分了品类,这样的话,挨个找下去总能找到,只是需要时间。
希望裴淳礼能警醒一点,如果江敛之回来能将他拖住一段时间就好了。
时间在流逝,沈妤捧着一本册子翻看着。
这一本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时间刚好是同绪十五年。
沈妤翻看了一遍,没有找到她要消息,正准备去拿下一本,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你找不到的。”
沈妤的寒毛唰一下竖了起来。
江敛之!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她毫无察觉。
沈妤没动,听见脚步声缓缓靠近。
江敛之一边走近一边说:“不妨告诉你,葛良吉任户部尚书时,户部账本就分真假两册,一册是给人看的,一册是给鬼看的,何为真何为假,你这么聪明,应该清楚吧。”
脚步声停在身后,看样子,江敛之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沈妤咬了咬牙,手臂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出手。
江敛之“哐”一声后背砸在书架上。
门外值守询问:“大人,是不是——”
“无事,东西翻了。”江敛之朗声说。
言罢看向沈妤,“你看,我不会害你。”
沈妤手指一收,江敛之顿时呼吸困难,却眉也不皱,“你想……找什么?有关燕……燕凉关的东西?”
沈妤蹙眉,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江敛之终于痛苦地闭了闭眼,却没有半分反抗之意。
他自幼被称作神童,心智自是非常人能比。
上次在茶楼他就觉得裴淳礼有问题,裴淳礼爬北临王府墙角的事他略有耳闻,加上沈妤在北临王府,他很快就将整条线联系了起来,所以才直奔库房。
“你说的真假账册在哪儿?”沈妤冷声问,手上稍松了些许。
江敛之终于喘了口气,“你先告诉我,你隐姓埋名到底想干什么?”
沈妤没有回答。
江敛之自顾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查清真相,给你父亲报仇对不对?”
他拿起方才沈妤拿过的那本账册看了一眼道:“同绪十五年六月……看来你已经摸到了一点门道。”
听他的意思,似乎知情。
沈妤一把夺过账本,“你是知情人。”
江敛之摇头,“我不是,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葛良吉把户部管得固若金汤,我在户部任职三年才算摸到一点东西。”
沈妤不信他,江敛之自己也知晓。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是不会害你这一点,你总该相信,你跟在谢停舟身边是为了利用他查明真相吧。”
江敛之注视着她,“我也可以,你想查账本,我是最近的途径,只要你——”
一声细小倏声,江敛之的下巴上抵上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用别的方式,我照样能让你开口。”沈妤冷声说。
江敛之被迫仰起头,闻言轻轻笑了一声,“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我不做交易。”
“那我就只能下饵了,咬不咬钩你自己说了算。”
沈妤皱眉,收回匕首,“说。”
江敛之抹了下下巴,指尖上有些许血迹,“你先告诉我你查到了哪里。”
见沈妤不开口,江敛之略微颔首,“那还是我说吧,葛良吉已伏诛,我接手了户部,你知道为什么区区一个剿匪拖到了现在吗?”
他肃然道:“因为户部是个烂到不能再烂的烂摊子,行军需要粮饷,国库亏空,户部拨不出银子,自然是一拖再拖。”
沈妤沉声道:“葛良吉贪了那么多银子,抄家之后充入国库难道还不够?”
“五百八十万四千两。”江敛之道:“这是账面上葛吉贪下的银子,你猜抄家抄了多少?”
江敛之没等她说就自顾道:“不到十万两。”
沈妤眉心立刻皱了起来。
这里头出入太大了。
江敛之道:“就算是挥霍无度,也不会相差如此多,那你再来猜一猜,余下的五百万多万两银子都去了哪?”
沈妤握紧了手里的账册。
江敛之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账册。
仿佛是真的在给沈妤下饵,他又抛出一个问题。
“同绪十五年,永安各郡旱灾,户部拨银三十万两及粮食八万石往永安赈灾,而后灾情被控制,前往赈灾的官员被提拔,如今任宣政司参议。”
江敛之回身看着她,“我知道的远比谢停舟要多,这样的饵,你咬不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