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堆叠在一起,最下面的已经成了白骨,最上面的还能看出人形。
三福随便看了几眼就指着说:“就青布衣服挨着的那几个。”
“你确定?”沈妤侧头问,担心他这一指太过随意。
“确定。”三福说:“衣服都还是那身呢。”
幸亏才过了几日,盛京也不是每天都有死不完的人,除了最上面一具新的尸体,下面就是三福说的那几个人。
封阳招呼着近卫,“把人抬上来,小心点,别磕碰,当心炸了。”
“这还还还会炸?”三福结结巴巴地问。
“想不想看看?”封阳吊儿郎当故意吓他,“炸起来到时候心肝脾肺还有眼珠子都能乱飞,跟天女散花似的。”
三福缩着脖子摆手,“不不不,还是不看了。”
近卫一个个训练有素,面不改色地将尸体小心抬出来一字摆开。
沈妤看着地上的尸体皱眉,“怎么只有三具?还有一具呢?”
“咦?”三福也愣住了,又围着乱葬坑看了一圈,说:“没看见那个老头。”
沈妤警告道:“看仔细了,若是看不仔细我就踹你下去一个一个翻。”
三福听着都害怕,赶忙躲到四喜背后伸长脖子说:“看仔细了,绝对看仔细了。”
封阳冲沈妤点头确认,“其他的腐烂程度和时间对不上,也没有被野狗啃咬的痕迹。”
沈妤问:“你不是说四个都死了吗?你还亲自来确认过。”
三福都快吓哭了,“我看到那些黑衣人动手了,想着肯定都死了啊,怎么还会少一个呢?”
沈妤眉心紧蹙,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三福是没细看,看到杀人就以为全都毙命,看到尸体就以为都在这里。
可是,如果那个人根本没有死呢?
或者说,如果那个人,根本就是和那群黑衣人一伙的呢?
封阳已经打开了他的工具箱。
白绫,布袋,手套,竹秕,还有皮褡链上整齐排列着各种精铁打制的小刀、小锤、小锥子等,用于解剖尸体胸腹。
一旦开始验尸,封阳周身的气息都变了,一改方才的吊儿郎当,变得极为谨慎
万籁俱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生怕打扰到封阳。
沈妤在一具尸体跟前蹲下身,看着尸体的腿出神。
封阳注意到她的动作,也过来查看。
沈妤指着尸体问:“正常的尸体会胀成这样吗?”
“这具尸体的腿明显比其他两具的更肿大一些,只是尸体暴露程度也会影响尸体的腐坏,得上手才知道怎么回事。”
封阳话音刚落,背后却响起了谢停舟的声音。
“你看出什么来了?”
沈妤回头看他一眼,“我不太确定。”
谢停舟:“你尽管说。”
沈妤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三绝腿?”
谢停舟微微颔首,“三绝腿出自鬼家,又称鬼家三绝腿,只是后来鬼家卷入了一桩案子之后落没,三绝腿也就失传了。”
他顿了顿,“听说鬼家因不满朝廷判决选择落草为寇,不过传言而已,也不可尽信。”
沈妤点头,“三绝腿并没有失传,河州陆氏就有一名护卫出自鬼家,并且传言落草为寇也是真的。”
谢停舟并不知道这几人的来路,因而也不解这其中的联系。
沈妤起身说:“这几人的腿似乎和常人不同。”
她抬手一指,“三绝腿绑腿的绑法也和其他路数不同,但肿胀得太厉害绑腿已经看不太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封阳头也不抬问。
沈妤不接话,封阳便明白了有难言之处,并不追问。
封阳已经开始验尸,谢停舟抓住她的胳膊,拉着她站稍远了些。
沈妤只顾着思考,并没有注意到。
她说:“若是能早几天发现就好了,就能看出是不是鬼家的三绝腿,练三绝腿者下盘稳固,腿与寻常练武之人有所不同。”
封阳手指压过小腿,全神贯注道:“更为健硕,小腿鼓如腰菱。”
“没错。”沈妤道:“还有膝盖,也会因常练腿法而变形。”
她自幼喜爱武术,什么都想试试,但三绝腿她碰都不碰,原因就是练三绝腿太丑,下盘壮得跟牛似的,她一个姑娘家,骨子里还是爱美的。
谢停舟看着她的侧脸,她的瞳仁里映着烈烈火把。
她认真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层耀眼的光。
封阳拉开尸体的衣物。
谢停舟一眼扫过,侧移了一步正好挡在沈妤面前。
沈妤一下回过神,抬头望向他的脸,四目相接之间,有什么在心头轻抚了一下,令她瞬间不自在地别开了脸。
这时封阳道:“三人尸身躯体完好,胸腹后背不见伤痕,只有脖颈处伤口长约三寸,深可见骨,若无意外三人的死因都是一刀封喉,但还需剖尸才能确认,二位还是去马车上等吧,验出结果我再禀报。”
“不用剖了。”沈妤说。
谢停舟侧头,“你大晚上跑来乱葬岗,不想知道他们的死因?”
沈妤思索片刻,“我大晚上来只是来确认这几人的身份而已,至于他们怎么死的我并不关心。”
“那就回吧。”
尸体重新扔回乱葬坑中,一行人打道回府。
谢停舟踏上车辕,进马车时忽然回头,对沈妤说:“上来。”
来时沈妤是骑马,她猜到谢停舟应该还有诸多疑问,于是将马缰丢给其他近卫,俐落地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往盛京城驶去。
沈妤靠着车壁,将自己所知信息一一同谢停舟说了一遍。
“怀唐县山匪横行,这些年围剿了数次也没能清除,齐昌府和怀唐县一样,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落草为寇的山匪定然也不少,可这些年来却相安无事,从未听过齐昌府闹过匪患。”
“这其中有两种可能,一是官府与其勾结隐匿不报,二是他们是义匪。”
匪者分二,一种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只为敛财。
还有一种是走投无路虽沦为山匪,却并未泯灭良知,劫掠是不得已而为之,因而多半挑些为非作歹的恶霸和富绅下手,偶尔还会接济周边的穷苦百姓。
早些年便出过这么一群山匪,官府念其虽落草为寇却心存善念,因而将其招安,一部分充入军中,一部分分田留守。
“你怀疑他们是义匪?”谢停舟撑着头问。
沈妤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总觉得粮草在齐昌府被盗有些奇怪。
一群名不见经传,连朝廷都没有想要剿的山匪,忽然之间就敢劫朝廷的粮草了,完全没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沈妤忽然掀开帘子问:“三福呢?带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