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行了几步,对着马车道:“世子大人,小的是来传令的 ,皇上听说世子来了,天儿这样晚,特命奴才来请世子顺道进宫用饭。”
谢停舟挑开了车帘,见来人是司礼监掌印德福的干儿子,况且众目睽睽,这话应作不得假。
他侧头对沈妤道:“你和长留先回去。”
沈妤问:“那你呢?”
“长留送你回去再来接我,他知道如何安排。”
还要折腾长留来回跑,沈妤过意不去,“不如我自己回去,让长留跟着你吧。”
谢停舟看她一眼,“王府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沈妤撇了撇嘴,转过头不看他了。
谢停舟下了马车,站在车旁同长留交待。
江敛之刚从户部出来,刚好在光华门看到内侍拦住了谢停舟的马车。
他和谢停舟不熟,经过时只是拱手招呼。
车帘子又掀开了点,沈妤小声问谢停舟:“殿下若是回来得晚,我还等你吗?”
“不会晚,”谢停舟道:“在青朴居等我。”
沈妤昨夜发现了些事,今日还要与他相商。
旁人根本听不出这里头的关节。
这话让内侍想到了什么,垂着头看也不敢看上一眼。
车帘放下了,长留驾车离去。
江敛之皱眉看着那辆马车,忽然开口,“世子殿下,敢问车上何人?”
谢停舟言简意赅,“我的人。”
言罢便抬脚离开。
内侍掩着嘴笑了,低声对江敛之道:“江大人莫要问得如此清楚,有些事不好摆到明面上来讲。”
内侍跟着谢停舟走了。
身后的高进低声道:“近来京中有传言,谢停舟好男色,在醉云楼找过小倌,他身边还有个得宠的少年,估计就是……”
“没有根据的事不要乱说。”江敛之厉声喝止。
高进垂头道:“是,大人。”
马车越走越远,出光华门驶上了永宁街。
江敛之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有些失神,方才他从掀起的帘子下看到了半张侧脸,和阿妤有七八分相似,可听到的却是个少年的声音。
……
谢停舟果真早去早回,不到戌时就回来了。
进院没看见时雨,他问:“他人呢?”
兮风知道他问谁,“还在用饭。”
“怎么这么晚?”
兮风一脸无语,“时雨嫌牢里晦气,让长留给他找火盆,长留也是个人来疯,又是跨火盆又是找艾叶来熏,两个人在院子里折腾了许久,把二丫熏得直掉眼泪,跑我这里来告状来了。”
谢停舟听了并没有要责罚的意思,唇角反倒勾起个轻浅的笑来。
长留今年还不到十六,时雨十七,正是该玩的年纪。
“由他们闹吧。”谢停舟道:“一会儿让时雨过来。”
沈妤吃完饭过来,谢停舟早洗漱完等在书房里。
沈妤走进书房,又想起那晚那只黑豹,“苍是殿下的宠物吗?”
“不是。”谢停舟道。
“那你是怎么驯服了它?”
“不是驯服。”
谢停舟想了想,说:“那年秋狝猎了一头黑豹,后来才知道那是只生产不久的母豹,苍就是她的幼崽,还有一只没能养活,没有驯服,不过是从小养大的罢了。”
“所以你问我苍是不是我的宠物,不是,应该说我是它的仇人。”
沈妤默了默,“说正事吧,殿下追到那个人没有?”
这是二人提前就商量好的计划。
梁建方被关押在大理寺狱,他背后那个人有两条路可以走,其一是在梁建方吐出他之前继续想办法灭口,其二是如果梁建方口风够紧,可以继续为他所用,攀咬上其他人。
很显然梁建方和那个人都选择了第二条路。
谢停舟:“没有。”
“没有?”沈妤抬高嗓音,“我冒了那么大的险你竟然没有追上人?”
谢停舟抬眼看她,“我还没说完,没追上他,不过发现他进了柳丞的府邸。”
沈妤白他一眼,这不是一样的意思吗?他们要的本就是这样的效果。
那个人既能压下燕凉关的粮草,也能在他们回京途中制造各种困难,必定是个手眼通天的人。
所以大理寺不可能没有他的线人。
昨夜沈妤夜探梁建方,想必梁建方定然开始动摇了,就算他不动摇,他后面的那个人也不会完全相信。
加上大理寺已经找过时雨问话,这些人怕是要坐不住了,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时雨到底知道多少,而梁建方又和他说了多少。
“柳丞会派人灭口吗?”沈妤问。
谢停舟撑着头,“总觉得这事不会这么简单。”
“我也觉得,”沈妤严肃道:“但首先得钓个人出来。”
谢停舟道:“如果三日内柳丞不杀梁建方,你准备如何?”
“那就要劳烦你了,”沈妤道:“那你介不介意借两个暗卫给我?吓唬吓唬梁建方就行。”
谢停舟懒懒道:“若是我不借呢?”
“那我大不了亲自去。”
谢停舟抿唇,片刻后道:“大理寺狱中,我已经安排好了。”
沈妤故作谄媚,“殿下果真厉害,竟连大理寺也有殿下的人。”
谢停舟:“我还有更厉害的。”
“什么?”沈妤条件反射地问。
谢停舟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忽然转开了脸,不自然道:
“大理寺已经打点好了,如今的问题是,三日后你还要去大理寺狱一趟,届时你扮成狱卒进去。”
自那晚沈妤说过那些话,梁建方如今觉都睡不好,整日担惊受怕,半夜稍有响动,就以为是有人来杀自己。
从前都是饭菜一来他就开吃,现如今又担心有人在饭菜中下毒。
每顿送饭的一到,他都不会先吃,而是拨一点放在角落里,等着老鼠吃了之后发现安全这才开始吃饭。
前两日挨过去,到了第三天清晨,梁建方醒来后看见昨夜狱卒忘记收的碗边躺了只死老鼠,而昨夜碗中的剩饭不知所踪。
梁建方心中大骇,看来真被那少年说准了,大人果真是要杀他。
看来对方是看他每日吃饭都很谨慎,所以将毒下在饭菜的最下层,幸好昨晚他胃口不好所以少用了一些,否则现在趟在地上的就变成自己了。
梁建方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第三天一整天都没吃饭,连口水都不敢喝,急切地盼着夜晚的到来。
那个人说只要他说实话,就会保他一命。
如今大人已抛弃了他这颗弃子,他只剩下那一条路可以走了。
梁建方一咬牙,既然你们待我不仁,就别怪我无义了,想让我死,就算我死也要拉着你们下地狱。
夕阳西下,大理寺狱逐渐被拢进夜幕里。
梁建方不敢睡,坐在角落里靠着墙,一直盯着牢门的方向。
脚步声渐渐近了,停在牢前。
少年的声音响起,“三日期至,你想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