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
兮风抱剑在门口守了一夜,闻声推开门,看见谢停舟坐在床榻上,垂着头手臂撑着腿,整个人身上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戾气。
谢停舟没有抬头,说:“备水沐浴,再叫几个姑娘进来。”
兮风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但他很快按耐住了,随即垂首道:“是。”
雅间设了左右两个耳房,丫鬟鱼贯而入在耳房备水,原想要伺候洗漱,被谢停舟打发出去。
沐浴完,谢停舟从耳房里出来。
小厅中站了几个姑娘,姿色都非常出挑,薄纱披肩,春色若隐若现。
她们得了妈妈的吩咐,知道这里住的是贵人,听见脚步声也不敢抬头。
房间里充斥着一股脂粉气。
谢停舟坐到椅子上往后靠着,目光在几人身上巡过,淡声道:“抬起头来。”
姑娘们纷纷抬头,惊艳于眼前人谪仙般的面容和气韵,却不敢与他对视。
站在最前的是昨晚弹琴后来一直替他斟酒的姑娘。
她大着胆子袅娜上前,拿起一旁的帕子,轻声道:“公子,奴家为您拭发。”
谢停舟没有拒绝。
她抖着手,压下心中的喜悦,还没碰到头发,便听到冷冷一声:“出去!”
那姑娘动作一僵,急忙跪下来,“奴家可是做了什么让公子不高兴?”
谢停舟微垂下眼,“你站在这里,就让我非常的不高兴。”
姑娘脸色一白,放下帕子后退。
谢停舟:“全都出去。”
房门关上,那股脂粉气却没有散去。
谢停舟心生烦躁,刚才他看见那些穿着薄纱的女子,身体竟未起半点反应,反倒是觉得倒胃口。
再回想那个梦。
他怎会,他竟然对一个男人起了那样的心思?
谢停舟不敢信,也不想信。
……
李霁风一觉睡到晌午,听小禄子说谢停舟天刚亮便走了,叫了几个姑娘进房,不过片刻又把人赶了出去,走的时候黑着脸。
李霁风一边穿衣,听得兴起,笑说:“我那个朋友啊,恐怕是自己都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小禄子说:“奴才不懂。”
李霁风暼他一眼,“你一个阉人,你自然不懂。”
自那日回了王府,谢停舟便将自己关在房里。
兮风闭口不言,长留急得嘴角都起了火泡。
第三日,谢停舟总算出了房门,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时雨带到书房。
时雨在地牢里住了好几日,她知道自己还有用,谢停舟暂时不会杀她,毕竟三法司还要提审。
沈妤走进书房,兮风立刻在她身后关上门,她回头看了一眼,慢慢走到书桌前跪下。
这是第一次,谢停舟的房中没有点炉子,地上很凉,他写字的手指骨节冻得泛红。
谢停舟没抬起头,还在批注北临快马送来的公文。
“你可知错?”
沈妤垂着头,身上的衣裳还是进地牢那身夜行衣。
“时雨知错了。”
这是她从前被沈仲安和沈昭训多了,慢慢总结出来的,对方在气头上的时候,就乖乖认错,狡辩和倔强只会火上浇油。
最后一笔写完,谢停舟放下笔,这才挪眼看去。
“错在哪?”
沈妤没有从谢停舟的言语间听出强烈的情绪,放下心来,“错在想知道消息应该直接问殿下,不该自己来偷看。”
谢停舟薄唇抿紧,“仅此而已?”
沈妤乖乖回答:“不该撒谎骗人,银子是我在陆氏的店里支的。”
乖得有些过分了,谢停舟心想。
“他们会支给你?”他不信。
“给的,”沈妤说:“少将军给了我陆氏的印信。”
谢停舟起身走到他跟前,“你一个近卫,他为何会给你?”
沈妤咬着下唇不说话,她算是明白了,在谢停舟面前,谎言或许当时能蒙混过关,但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他拆穿。
他这样手握生杀大权的人,不会轻易被人左右,与其撒一个终究会被拆穿的谎言,倒不如不说,他内心自有定论。
谢停舟垂下眼,夜行衣领口露出一截秀气的后颈,那样白,那样细。
让他想将他掐住,啃咬,再撕碎。
让他像梦里一样软弱地向他求饶,在颤抖中抱紧他的背。
“殿下?”沈妤抬起头。
对上时雨茫然的视线,谢停舟猛地回神,难以置信的挪开眼。
他转身走到窗前,袖子下的手紧握成拳。
疯了!
他方才在想什么?!
谢停舟闭了闭眼,睁开时掩盖了情绪,“念在你救过我一次,死罪可免获罪难逃,自己去找兮风领鞭子。”
时雨一走,谢停舟立刻让人备马,长留一溜烟跑了。
兮风听说时雨来找他领鞭子,却没说到底领多少,只能去找谢停舟请示,正好在门口追上刚上马的谢停舟。
兮风说明来意。
谢停舟执鞭坐在马上问:“按例该领多少?按规矩办。”
兮风:“这……”
“怎么?你办不了?”谢停舟语气微冷。
长留就在谢停舟身后,也骑着马,接话道:“殿下,按例已经斩了。”
谢停舟:“……”
长留年纪还小,单纯不过脑子。
兮风赶紧给台阶,“轻则鞭笞二十,重则……”
“那就二十。”谢停舟说完便打马离开。
长留想跟上又有话想跟兮风说,经过他身旁时丢了一句:“你看,我就说他不一样。”
谢停舟一路策马去了醉云楼,下马后将马鞭一扔。
老鸨急匆匆来迎接,陪着笑脸说:“正好风公子也在呢,公子可是要找他?”
“不找他,”谢停舟往楼上走,目光扫过楼间行走的花娘,忽然问:“有小倌吗?”
老鸨拿绢掩着唇笑,“自然有,只要公子想要的,都能给您弄来。”
还是之前顶楼的那间房,谢停舟坐在椅子里。
他在这里做过荒唐的梦,也在这里落荒而逃。
而现在,他想要在这里求证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