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国公和滕侯爷合意后将京里与两家有交的高官显贵基本请了,昌邑侯府正在孝期,不入宾客名单。宴席地点办在兴国公府,原因兴国公府广厦更为豪华。
承办这次荔枝宴前,兴国公府几处府库加起来总储已达五十五万两纹银,此外武夫人又查点账房尚余六七万两,外面还存了约有十二万两。国公府这些年开支虽大,进项更多,来源三大块是各地商铺、田庄和漕运收入,府里不但田业铺产丰富,控股的商船占据南北水运相当比重,财源广进。武夫人善于理财治家,懂得花钱艺术,这些年府邸在她的打理下,各处改造焕然一新,美轮美奂。
滕侯爷夫妇观过一遍邵府,实在愧感不如,欣然将荔枝宴交给兴国公府承办。
凤薇人待在家里,心却只在意外面的花花世界,对这次荔枝宴的信息自然有所耳闻,戳心的是勋国公府在这次受邀之列,而她身为堂堂昌邑侯的嫡女,竟然连瞧一眼荔枝宴的机会都没有,心中何其愤恨,随即又跑去母亲跟前儿哭了一场。
凌氏最近诸事顺心,花钱如流水,倒不上心什么宴会社交,只是整天琢磨吃穿采买,报复性消费,外出去了趟绸缎铺,挑都不挑,二话不说先放一叠银票,前后这些全要了,到了首饰铺就让店家把贵的都拿出来,一通七插八戴,凡试过的全买,甚至还买了一间银楼专门用来打首饰。听说那兴国公府一家很会买各种奇珍摆设,凌氏便也学着挖空心思搜寻采购,买了一大堆不伦不类的东西。至于佳肴珍馐吃起来更是不计成本,烧鹿心尖子、炒雀舌头、烤整牛各种穷奢极欲,暴殄天物,浪费掉的简直触目惊心,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把钱氏积攒了一辈子的私房给花的剩不足一半,全然不顾侯府正处非常时期,更不顾言官风闻奏事,极可能参官员内宅不修。此时凌氏听凤薇哭的伤心,好好安慰了一番,把买来用不着的丝绸命人拿一百匹来给凤薇,才算安抚住。
这之前,钱氏因私房被抢完,哭骂闹拼又不管用,便日持刀冲,夜装鬼偷,扎小人咒,泼油放火,无所不为,可凌氏防的固若金汤,任凭钱氏如何翻天覆地,都弄不回一个铜板,这番前前后后作弄了一个多月,钱氏见不到一丝希望,又听下人列举许多事情佐证,都说凌氏已经把她的钱花的七七八八,不可能收回来了,绝望之中一阵急疯攻脑,当场疯了。
凌氏防着婆婆是装疯,给请了多位有名号的大夫来看,最后大夫们都说老夫人是真疯了,治不好了,便是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凌氏这才放心。
不少亲戚邻里听说就假尽情分过来瞧瞧热闹,哪料众人一瞧发现,钱氏见人满口癫言,不是哭凌氏把她的钱花了,就是疯疯癫癫的描述其以往搬东道西,挑长拨短的“窍门”。来人心里一过,这个听懂那一句,那个明白这一句,出门再一交流,全懂了。
话传到凌氏耳朵里,凌氏怕抢走婆婆私房这桩秘事给传了出去,忙以婆婆病重,大夫说不宜让人探望为由,将钱氏锁在其院子里,又把钱氏身边的人全部远远发卖,另指派两个自己院里的婆子过去看管,由着钱氏活一日疯一日。
再说勋国公府如今内里元气恢复,外面又基本断了各路讨债鬼,加上高氏这些年用心持家,凌潮旭忽而想起来查点一番府中财账,发现高氏这些年东拼西凑,省吃俭用,已经把凌家原先被崔氏卖了的田铺产业赎回来不少,虽说不比曾经,但若无铺张浪费,国公府往后的开支会十分自由。再者,二月击鞠场上多位高官合力救了新杰,凌潮旭借感激这事儿的由头,尽心和几位掌权官员拉近关系,另有保国公府等有力姻亲的相助,凌潮旭如今到哪都有堂堂国公爷的气势,就算没有权职,勋国公也确实想学学兴国公的洒脱自在好人缘。
凡事此消彼长,勋国公府如今处处透露出恢复气象,昌邑侯府却因老侯爷离世下坡明显。凌氏母女从眼线那里得知勋国公府如今实际情况,再瞧新杰觉得哪里都无可挑剔,忽而满心热衷这门亲事,只是吃不准凌潮旭的脾气几时能回转过来,至于勋国公府在与乐群伯府筹备结亲之事,略施小计便能破坏,根本不足为虑。
在这母女的算计中,就从来没把高夫人当回事。可勋国公府能在这短短十几年内恢复,几乎都是高夫人的功劳,她不仅本人勤俭表率,更有高国公府的匡扶,贵妃姐姐的支持,倘若不是为了顾及夫妻感情,不肯利用娘家之势来压凌国公,以她的情面,大可以求宫里为新杰指个婚,怎么也轮不到韩府。
荔枝宴这日,雅慕得知宴会在兴国公府举办,京中不少权贵都带子女参加,十分兴奋,下午早早洗完澡,只松绾宝髻,斜插玉簪,身穿白色茧绸对襟衫,藕荷色唐草纹绫百褶裙,外罩蜜合色织金蔷薇纹对襟宽琵琶袖衣袍,手执青玉螭龙油竹麋鹿折扇,双腕各一对色质绝佳的羊脂白玉镯清脆作响,这玉镯与髻上的玉簪成色相当,十分合配。一身装扮淡雅精致,美如天仙。
浩瀚提前托浩然带雅俗去荔枝宴,所以雅俗依旧是去二叔家同二叔一道。
父母女儿来到厅中,见雅俗一袭浅酡颜织金牡丹妆花锦宽琵琶袖对襟长衣,松花地团花绫子百褶裙。乌黑的堆鬟髻两侧以红丝绳缠束两弯红辫抱着发脑,顶上横一件三寸长的赤金满雕满刻镶红宝如意发饰,如意两头雕成花形,中间的宝石近有汤圆大个,脑后头发扎着金海棠簪花扣。脖子上戴一串南洋明珠项链垂于胸前,明珠颗颗光亮圆润,硕大如龙眼,颈后结一枚雀卵大的赤金镶红宝石圆扣。这串项链是浩瀚今年给雅俗过生辰的礼物,雅俗极为钟爱,日日佩戴。
雅慕忍不住说:“姐姐,你好漂亮呀!”
二爷笑道:“难得是这通身的气质,雅俗自幼习武,看起来就是和普通女孩儿不一样。”
贾夫人也宠溺的夸侄女漂亮,几人在说说笑笑中出门。
到兴国公府刚下车,二爷迎头遇见保国公带着儿子侄子懒懒散散一阵过来,难得高耸夫妇也带着沉宓来了。天懿和沉宓见到雅俗雅慕老远笑着招呼,接着玩到一起。保国公兄弟同李尚书来回客气几句,兴国公夫妇亲迎出来,众人顺着雕花石板路往内走,两旁竹树翠森,碧影斑驳,沿路风柔气清,花香鸟语。
邵国公:“高兄,不知今日郦夫人为何没来一起。”
高国公道:“你嫂子这两日中暑了,下午才好些,尚不便起身外出。”
邵国公:“哦!嫂子可得多保重,中暑服用些藿香水很有疗效。”
保国公又不紧不慢地夸道:“贤弟这府上真是移步异景,好个人间所在呀!令郎前途无限,果然地灵人杰。”
兴国公忙客气道:“哎呀!贤兄,您过奖过奖。”接着两位国公爷一起呵呵笑。
娇儿带着舟芍飞坻皙玥等人参观金缕轩。玥华仙瑶几个都看的两眼发直,半天无话。飞飞不想金缕轩竟如此金碧辉煌,比起鹓鸾堂实在胜过许多,就打趣道:“娇儿,看你这屋子里的东西弄个十辆大车也装不完,你出嫁的时候,都带上吗?”
娇儿笑道:“十辆车而已,离十里红妆还差远着呢!”
众人都道:“呀呀!国公府千金,说话就是豪气。”
皙妍绕着柜橱来回探头,连赞这大屋豪奢,又从倒座抱厦往后院去看,见后院北边后堂五间,两边厢房各三间,雕砖地平,月季花池,场景十分雅致,忍不住骂娇儿这个会花钱的过的真是豪奢日子。
在坻把里外看一圈,满心感叹简直甩掉自己屋子几条街,口中笑道:“这里东西都好,布置大气,通风也好,娇儿,你这屋子是我见过最奢华的。”
娇儿听在坻的话很开心,忙点头认同,她说的也是实在话。
众人正笑,兰亭琼楼过来报说:“姑娘,两位李姑娘和高姑娘已经来府上了。”
娇儿忙道:“快请雅俗雅慕过来。”说着便亲迎了出去。
好友相聚,俗慕见娇儿今晚格外明媚娇艳,发髻首饰也大不同于往日,头顶编出成簇细辫,于斜侧盘了个别致的高鬟堆,簪一支赤金掐丝点翠镶珠宝硕果累累石榴钗,枝叶间嵌入的珍珠宝石颗颗晶莹硕大,工艺繁复珍贵。身上一袭似蓝如绿的宝石青妆鹤团纹锦面琵琶袖对襟褙子,白地织金马面裙子,胸前手指粗的多宝雕金项链,坠一颗枇杷果大小的夜明珠挂在心口处,珠下垂一颗拇指大小的镶金水滴状宝石,明珠伴着渐渐的夜色生出绿莹莹的淡光,一看便是稀世之宝。手里拿着一把缂丝镶金折扇展开轻轻摇着,娇贵雍容之姿艳压众人。
飞飞一袭荷叶绿广袖对襟褙子,腰下系菡萏紫百褶纱裙,头饰白玉镶金对钗,水晶坠额,耳边一对碗底圈大的镂金耳坠,各垂五根宝石坠珠流苏,十分雍容明丽,比她往日竟清新许多。
一众女孩见到雅俗雅慕都惊艳的目瞪口呆,雅俗今晚果真光华朗耀,尤其那串珍珠项链简直是无价之宝,对比之下,娇儿的夜明珠都显得不足为奇。雅慕一身谪仙气质冠领众人,连舟儿也略有不及。朋友间都熟,娇儿和飞飞忙热情上前拉着今晚最光彩夺目的两个姊妹进内,沉宓随后。雅慕虽不喜飞飞,也做出十分亲近的样子。陆四奶奶远远瞧着自己女儿被那群小蹄子撂在后面走着,满心不快。
转到迎客堂内,满室美人华裳,夫人们都是穿着金库来的,各个锦衣浮光,满头璀璨,手里拿着官营坊制造的新款宝扇,或折或团,人人好似临潼斗宝一般,仿佛都在用穿着打扮来炫耀各自的实力地位。
俗慕发现三叔三婶到了,连忙上前问候。三夫人收起银骨彩画折扇,拉两侄女来身边说笑,惹来不少女眷对府尹夫人夸两个侄女漂亮,连孟夫人和嘉泽郡主都瞧着雅俗挪不开眼。孟大人夫妇今日来没带孩子,俗慕瞧见了,也上前问候孟叔叔和婶婶,孟大人夫妇热情回应。雅慕刚一来就被楚夫人看到了,见雅慕一没主动向她问好,二没看过靖宇,满心气恨这丫头缺教养,认为雅慕谁都可以不放眼里,唯独不能不尊重她。
堂内的长少男女纷纷被三美的明朗可爱吸走了神,都觉这雅俗艳冠群芳,邵李两家女儿都是世间瑰宝。兆辉嵘耀都目不转睛看向雅俗,分毫不掩喜爱之心。今晚兆辉穿了件牙白锦面圆领袍,束祖母绿腰带,嵘耀一身白地暗金花纹玉领扣金带袍衫,二人难分伯仲。
飞飞瞧出嵘耀那么喜欢雅俗的样子,心里倍受刺激。娇儿发现兆辉的反应,瞬间一片失落上心头,不过转瞬恢复过来,心里暗暗道:“嵘耀兄长喜欢的是雅俗。”
荔枝宴设在兴国公府赫赫有名的苍霞洲上,苍霞洲四面临水,有数座或曲或直的石桥跨水接岸,围洲之池水面开阔,由一溪活水贯通府外城河,池水常年碧清澄澈,此季,仅植于池中边角的荷花已远远飘来藕味凉香,甚是清宜。洲中建有一座连绵巍峨的水榭,题名苍霞晚照。众人聚集时已是傍晚,待入榭中,东方明月初上,水面月影凌波,时而清风细细,满座软语纷纷。
苍霞榭大厅为中收两伸七大间,屋高进深,建修宽敞,南设三丈余宽月台。厅中一架体量庞大的二十四扇隔紫檀木雕花围屏,中间镶入玻璃二十四节气人物风俗彩图,各种景象人像传神细腻,雅色清晰。如此珍贵的围屏便是进贡珍宝也难达到,即便以兴国公府之富贵,目前府中也只有一件此物,把在场相当多客人看的大开眼界。
赏宝后,众宾客按照官员贵族分侧列座。每席一个五成金錾花自斟壶,配同款金杯,灌金华酒斟饮,一色青花釉里红描金碗碟,满盛稀馔,又有几种花口叶形的鎏金银盘装满鲜果,在这里随随便便的奢华已经显得不起眼。此时水榭环周竹帘打起,门窗四面洞开,内外灯火通明,香烟缭绕,周围碧水银波,藕花半睡,少时,有十二名府中乐姬过来月台上,取琴、瑟、琵琶、筝、月琴、三弦、笛、笙箫等乐器,排定后摆筝操琴,鼓瑟吹笙,歌唱曲词。
素闻兴国公府饮食讲究,不想吃个荔枝也这般新奇,席上调制了六种肉禽鱼类口味的酱油,用荔枝杨梅葡萄等果物来蘸着吃。荔枝蘸酱油这种新奇吃法在座的几乎都没尝过,众人先还疑惑,后来竟把果子吃出肉味儿,都大赞这番奇思妙想。众人啖荔赏月,把酒临风,皆忘忧其中。
雅俗今日被秦夫人拉在身边,和贾夫人同列西坐,嘉泽郡主与孟夫人列东坐。武夫人有意拉拢孟夫人,二位夫人性格开朗,说的有来有去。齐夫人亦找嘉泽郡主叙话,郡主偏喜安静,二人似乎话不投机,就时不时相敬。
宴不多时,歌乐停,月台上摆出一张红木美人榻,飞飞搭一条黄白色丝绸长披帛,离席为众献舞。
丝竹之声婉转而起,美人坐榻轻轻舒舞,转而离榻柔步旋转,轻蹈多姿,或借榻翻仰若飞,伸展曼妙,软罗拂风,棉柳细腰,又绰约腾空,掀身如燕,撒帛而下,蒙月挥影,实在惊为天人。
飞飞起舞场幅大,满厅宾客视角都不曾抓漏,一众女宾观此舞姿,盛赞飞飞跳的太好。部分男宾更是赞不住口,向侯爷大夸其女如观音出世,天仙下凡。一曲舞罢,飞飞微笑依礼而退。
兆辉、嵘耀、天懿知今日雅俗会来,都动身积极,可直到宴会将半也说不上话,所以各个肚里盘算找机会离座位娱乐。
宴会过半,兆辉对同排公子们提议:“雅座无趣,我们来玩投壶行令如何?”
兴国公忙说:“好好,贤侄,你们玩的自在些,莫要拘束,怎么高兴怎么来。”又对一旁侍从说:“去取铜壶和羽箭。”
兆辉起身谢过国公,一群少年就离座玩起投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