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聚了一起,雅俗也懒得问他俩有何贵干了,看这样子分明都是无赖,问也说不出来,所以请二位公子用茶,兆辉嵘耀看看对方,同时端起葵口托碟浅腹盖碗,轻轻刮开碗盖,啜口茶,又一起赏观手中茶器,兆辉紧张的笑夸:“雅俗妹妹用的茶碗甚是精致。”说完又怕错,十分忐忑。
嵘耀担心自己被看轻,所以对兆辉紧张的神态表示看不下去,越加修身自持,一本正经。
雅慕觉得这二人的傻里傻气,就斜眼审视他们。兆辉嵘耀不敢看雅俗,发现雅慕投来眼光,都连忙冲雅慕感激一笑,吓的雅慕差点儿坐不住。
雅俗觉得气氛古怪,怕今日放人进来不对,只得又请两位公子用些点心。
嵘耀和兆辉都觉方才彼此喝茶的表现像傻子,吃点心越发忐忑,嵘耀取了一块鹌鹑千层酥,兆辉拈了一块红梅饼,俩人都小心斯文的吃着,却留下一脸狡猾神色。
雅慕觉得这俩人费了自己这么大情面,就是因为没吃饱么,便开口问雅俗:“姐姐,你不去宴席上吃点,就坐在这看书,中午饭吃了么?”
嵘耀兆辉一听都看着雅俗。
“还没有。”雅俗答到。
“那得吃点,早到该用饭的时辰了,我派人去让大厨房送一桌菜来?”雅慕说道。
雅俗笑着说:“不用,我小厨房里准备好了,现在不饿,不想吃。”
“准备了什么?”雅慕忙问。出这院子北面有三间大房,前不久新收拾出来专门给雅俗做了小厨房,里面派了好厨子,听说私房菜很不错。
“我让厨房为我备了一道鱼皮高汤面,还有一碗红烧兔耳朵,今天不想吃饭,想吃些面食。”雅俗说。
兆辉嵘耀一听有面和兔耳朵,就想吃点儿了,俩人互看彼此,眼神暗示对方开口,自己后发制人。
雅俗觉得兆辉和嵘耀拘束,才对雅慕说完,又转头客气的问:“罗公子,萧公子,今日喜宴你们这么早就出来,可曾吃饱了?”
“没呢!”兆辉耿直答到,嵘耀立刻赞同。
“那不如就在我这里吃点儿。”雅俗客气道。
嵘耀兆辉继续点头如捣蒜,连说好好好。
雅俗又转头问雅慕可还吃得下。雅慕想想就说自己还能吃点儿。雅俗唤江南道:“去吩咐厨房,现擀的面煮四碗,把兔耳端来,拿四副碗筷。”
江南出去不多时,南北心骨用乌木镂空螭纹边四足方盘把汤面碗勺都端来放在圆桌上,按座位盛好,恭请主子们用餐。罗萧二人很自觉上桌,俗慕随后坐下。金錾花葵口碗中的高汤浓香四溢,鱼皮咸鲜软嫩,现擀的面饼也劲道入味儿,揭开大一圈的錾花葵口银盖碗,里面的兔耳朵烧的喷香晶莹。
雅慕知道姐姐这里东西最好吃,一看见面就忍不住取如意长柄金勺喝一口汤,顿觉胃口大开,又拿箸吃起来。辉耀俩半大小伙子是能吃的,看碗这么小,彼此相视一笑,然后低头吃。雅俗看众人胃口这么好,也觉饿了,于是四个都专心吃起面来。
雅慕心情不错,难得把老大一碗面吃完,兔耳朵只吃一块就没了。嵘耀兆辉都是半饱,这点面根本不够吃,只能把碗里的兔耳一扫光,勉强差不多。
吃完了拿水漱洗擦手,众人又坐回原位。雅慕拿帕子擦额头,看着着实是个不施粉黛冰肌玉骨的绝色小女孩,到这时飞花才把白玉手炉给雅慕送了来。
其实飞花早就到了,不过是被虚心拉在厢房歇息,不让她打扰主子们聊天而已。
雅慕捧着手炉,看着嵘耀、兆辉和雅俗,发觉大家还是不知道怎么说话,这样干坐着有什么意思,雅慕就心里琢磨着说什么话暖场,这时,有人进来了,来人是襄王殿下。
襄王殿下每次来成国公府都会扯是奉太后旨意来看雅俗,福绥馆里只来过一回,但把路记得清楚,这次和之前一样也有国公府的两位掌事嬷嬷陪同着。雅俗、雅慕、嵘耀和兆辉立刻起身见礼,雅俗雅慕姿态静觞娴雅,嵘耀兆辉英姿俊挺如松,襄王笑着让众人免礼。
襄王殿下双手托一个近两尺长的戗金双凤牡丹纹紫檀盒,此时郑重放在床几上,笑着说:“雅俗,我这会儿来是有一样重要东西准备送给你。”边说边打开盒子。
几人往盒里看,见是一柄于阗羊脂白玉雕琢的满池娇如意,如意长约一尺半,玉质细腻无暇,造型大气精雅,如意通体雕刻了形态写意的藕叶莲花、鸳鸯鲤鱼、云水花鸟等,藕花藕叶与莲藕形态典雅且不失生动,鸳鸯、鹭鸶、鲤鱼都成双对,造型精致又富生趣,如意首也雕琢成一块敦厚硕美的荷叶,叶边倚一朵别致的莲花,整柄如意为国手雕刻大师之作,真如一幅意境深远的国画,一看便是连城之物。
雅俗、雅慕、嵘耀、兆辉都围着如意看,几人生在富贵之家,各个极有眼力,知道这羊脂玉纯净稀罕,尤其是这么一大块太难得,都惊叹襄王殿下出手不凡,胜过送一座温泉庄子。
雅俗收过襄王殿下不少礼物,先前都会推辞,可若不收就会变成宫中所赐,后来次数一多,便照例辞过再收,只是今日这羊脂玉如意太过贵重,这般价值连城的东西,全京城也没几家能拿得出来价值差不多的物件,一模一样的世间肯定不会有第二个,雅俗反应过来,连忙拒绝:“多谢殿下好意,只是这如意太贵重了,雅俗实不敢收。”
“雅俗,再贵重也就一件物事,人开心最重要,这与我以前送你的东西没有实质区别,只是这次希望你万事如意,收下吧,别说不敢的话,你要高高兴兴,万事如意才好。”襄王微笑着说。
雅俗正欲推辞,兆辉、嵘耀和雅慕却都劝雅俗收下,大家都希望雅俗万事如意。雅俗被劝的开不了口,只好谢过襄王收下。
捧过襄王亲手递来放如意的盒子,雅俗走到西梢间的百宝嵌历史故事顶箱柜前,打开柜门,将盒子找个空处放入,再把柜门合上。
放好才一转身,雅俗发现除了襄王和掌事嬷嬷,其余仨都跟来自己的卧室看着,嵘耀兆辉两个还盯着自己的床看。兆辉伸手摸摸遍雕龙凤祥云花卉的床柱,看看床顶雕花和床内摆设,说:“这十二柱架子床甚是罕见,果然大气。”
嵘耀附和道:“确实,这比金陵一带的拔步床看起来还要大气,这样的床我也只是第二次见。”
雅俗心里叹气,这是自己的闺房,他俩也太不见外了,不等说别的,连忙带辉耀慕仨去东次间继续吃茶,嵘耀和兆辉过了梢间,边走边看西次间梳妆台的布置,颇为好奇。
襄王进来时见他们四个都把位置坐满了,就不想叫谁让自己,雅俗搁如意的时候,襄王已命人给自己搬来椅子,等他们四人回来,让他们依旧坐原来位置,自己坐在带着灰鼠椅搭的圈椅上,女仆抬来小方桌放在襄王殿下身旁,另摆一件新的银攒盒点心,一碗龙井茶,给主子客人重新换一碗热茶,方才退出去,只留两位掌事嬷嬷和两个丫鬟在屋里伺候,襄王和四个小的一起闲话起来。
襄王殿下与雅俗以前交流的多,所以开口自然,就说说这一路从襄阳藩地回京途中的见闻,马上都快到腊月了,最近又下了几场雪,商人都在忙着年底的最后一波生意旺季,所以各处街头相当热闹,天一晴,农户家也纷纷忙着购备年货。襄王殿下每次回京都一路行驶一路赏风景,看到过世俗风情不少。
四个朱门公子千金自是不注意了解这些,今日听襄王殿下说到,都听的津津有味,说着说着嵘耀就有话了,嵘耀从不喜贵哥儿三五聚一起饮食玩乐,很喜欢看看华夏山川大河,只是自幼习武读书,空闲不多,长这么大也就登过泰山、游过长城,泛过赤壁、去过山东曲阜、看过云南丽江、到过岭南桂林,还玩过苏州园林,最近一次是今年七月下旬越过长城去塞外逛了一趟,嵘耀都没怎么开始细说,雅俗雅慕就惊呆了,居然去过这么多地方。
雅俗只去过金陵两趟,其它远的地方都没去过。雅慕没上蜀绣学馆之前,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事也只把大伯三叔家跑一跑,嵘耀这一开口,都把小姐妹俩羡慕死了,加之嵘耀口才好,说的生动,连襄王殿下和兆辉也听住了。
嵘耀见雅俗这么崇拜的看着自己,心里开心,说的激情四射,说着说着就问雅俗妹妹有没有出门玩过。
雅俗兴奋地说:“我们家祖宅在金陵,我去过金陵两回,看过秦淮河夜景,罗公子,你去的地方好多,可有去过金陵?看过秦淮河夜景?”
嵘耀去过金陵,金陵作为大明陪都,地位显要,经济繁荣,难得去一趟,可观可赏的地儿太多,就诚实道:“我去过金陵,也游玩过秦淮河,不过看的不是夜景,是日景。”
兆辉终于接话,让嵘耀风头出了半天,也该自己放招了。兆辉自小随父亲和叔父去过华夏不少名城重镇,五大兵家必争之地最熟悉,祖籍在着名的富庶之地成都府,所以幼时在川蜀汉中呆过几年,还去过嵘耀他老家那十三朝古都长安,奔过重镇襄阳,跑过古城徐州,逛过华北太原,尤其是出边疆看过塞外美景,至于金陵自然不曾落下,既去了金陵,又岂能不看看秦淮河夜景。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兆辉是同父亲一起坐画舫游于秦淮河上,父子俩特意弄了些小酒喝,今日和雅俗有话聊了。兆辉后来者居上,立刻使出浑身解数来描述自己看过的秦淮夜景,和雅俗交流的有来有去,兆辉记性极好,连那晚小酒小吃都没忘记,二人把各自所见所感说的大是投契。
说着说着,兆辉渐渐又聊到自己家乡的景致:“岷江是长江水量最大的支流,江上修建了鼎鼎有名的都江堰,雅俗应该听过。”
满屋子人都笑着说知道李冰父子的都江堰。
兆辉接着道:“我小时在川蜀常去都江堰玩,那里江流湍急,山青野阔,实在是人间奇境。除了都江堰,蜀地绝佳的景致还有峨眉山和乐山大佛。乐山大佛是临江而造,头与山齐,足踩大江,相当雄伟,若参观最好乘船顺江而下,远看方可饱览全景。”
雅俗雅慕都惊叹的想同兆辉一起去蜀地看看。
嵘耀看兆辉这么得意,心里嫉妒,便想岔开话题说说长安,比如大慈恩寺,大雁塔,等到间隙就插口说:“巴蜀景色虽美,只是蜀道难于上青天,想去不易。”
兆辉不给嵘耀机会,放下茶,继续道:“说起蜀道难,必提剑门关,就是李白诗中说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处。剑门关处于入川金牛道的咽喉,想走大道进川,必经此关,雅俗妹妹饱读诗书,应该久闻其名,蜀道第一险关,自古兵家必争之地。”
俗慕连连点头。
兆辉笑道:“若去剑门关看过,再背《蜀道难》,感觉就不一样了。进川还可游玩剑阁栈道,剑阁道是在峭岩陡壁上凿孔所架的飞梁阁道,人走在上面一侧绝壁,一侧悬崖,走过一遍终身难忘。”
襄王和雅慕今日大饱耳福,襄王听到后来心里忍不住感慨:“今日真是来的不虚此行!听的不枉此生!这俩小子实在太能说了!”
襄王每次离开藩地需奏本上报,所以游玩过的地方不多,今日听到这么多新鲜趣事,觉得美好到意外,一边吃一边听,又时不时照顾雅俗雅慕的反应,时间这么慢慢过去了。
满月喜宴吃完后,众宾客陆续告辞回家,罗柱国和萧侯爷喝完喜酒后便发现各自儿子都不见了,问了孩子坐的一桌,几个少年都说兆辉和嵘耀敬完酒就一起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罗柱国和萧侯爷以为孩子在成国公府闲逛,只得派人去西花厅给夫人传话,先等等再回去,浩瀚父子也忙着辞谢相送宾客。
国公府每扇门都有人把守的铁桶一般,兆辉和嵘耀是先翻墙去了花园,刚出门时还被人牢牢看着,可俩身手极好的少年刻意躲避,原先在家里也是惯犯,所以一到花园就把国公府视线全甩了,又遇到雅慕这个熟悉敌情的内线助攻,所以俩人神不知鬼不觉进了福绥馆,当然,唯一知道嵘耀兆辉遇到雅慕的飞花也在福绥馆里伺候。
等到客人都走的没剩多少了,罗柱国和萧侯爷觉得不对劲,成国公府就是再好玩也不可能到现在都不回来,此时余下客人也不多,保国公吃饱喝足就想歇一歇,坐在舒服的扶手椅上不想动弹,况且今日出了风头,心里惬意,不着急回去。天麒天懿正与孟氏兄弟讨教人生学问,三人说的你来我去,热情澎湃。保国公见此情形也不想打断心爱的儿子,由着他们年轻人一块儿玩玩。广平侯见靖宇插在高孟两家孩子中间,竟说些美女玩乐之事,十分不悦,看保国公瘫成一大团,他儿子也只出了名的会玩,能有什么用处,所以坚持把靖宇叫过来。靖宇磨两三遍不行,只得垂头丧气跟了父亲回家。新锐本来想找兄弟们一起说话来着,无奈新杰今日心烦气躁,急着想回家,最后凌国公只得依了大儿子,唤小儿子一起告辞先行。
罗柱国和萧侯爷见浩瀚不忙了,就让浩瀚着人帮忙找找儿子,俩孩子身手好,一般人想找到也难,估计玩忘了时间,毕竟在浩瀚府上,作为客人也不能在人家里四处找。
浩瀚忙命人去寻两位公子,十几位李氏公子都帮着去找了,三友跟族兄们一起飞天遁地找了一大圈,连个个厕房都认真看过,几处门房也详细问过,就是找不到人,只知道家丁护卫是在花园里把两位公子跟丢了,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各处家丁寻过以后陆续到花厅报告国公爷,国公府里外没有,俩公子又没出去,这下几家人都有些急了,浩瀚于是命人递话去内院各处也问问,再满府仔仔细细找一遍,树上也别忘了。众人得吩咐又去找了,一下子整个国公府前后院家丁仆从都行动起来。
众人找要死没找到个人影子,内院也各处问了,都说没人,就小姐的福绥馆里还没问没找,不是众人想不到,而是觉得两位公子不可能在小姐屋里,三友也觉得不可能,因为三友清楚兆辉不知道雅俗住在哪。
浩瀚、宗晨和萧雍陆续接到禀报,却都是一样的说法,三父亲真急了,毕竟宗晨和萧雍都是独子,花厅内此时为数不多的客人也聚了过来,天懿等几个少年听闻事情经过,都说要帮忙找人,浩瀚直接亲自去找。
未知几位父亲能不能尽快找到兆辉嵘耀,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