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的路上,萧鹤凌还是没有乘坐马车,而是直接骑马。甚至不舍得浪费一丁点时间去穿蓑衣、戴斗篷,一路淋雨赶回去。
储秀宫内外,灯火通明,在夜色下散发出温暖昏黄的光。和离开时候所见的不同,萧鹤凌只远远地看着那储秀宫,就觉得这会儿里边一定十分热闹、欢喜。
策马来到储秀宫外面,马蹄声阵阵,惊到了很多值守的人,但看见是萧鹤凌,宫人们便都回过神来,迅速跪下参拜行礼。
萧鹤凌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就要大步进储秀宫去,却见到余嬷嬷出门来,两人迎面碰上。
余嬷嬷愣了下,连忙跪下行礼,她听到外边的动静,知道是萧鹤凌回来了,只是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萧鹤凌。
萧鹤凌只想进去看卫知韫,但即将越过余嬷嬷的时候,他又忽然后退到余嬷嬷面前。
很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皇后当真已经醒了?高热彻底退了?”
他还在微微喘气,嗓音嘶哑,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地盯着余嬷嬷,那双眼睛里全是希冀,又怕是大梦一场,醒来美梦破碎。
余嬷嬷流下眼泪来,笑着道:“是真的,您走之后不久,皇后娘娘出了身汗水,就醒过来了。老奴和月见给娘娘擦洗了身子,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不曾见娘娘再发起高热。而且她方才又喝了一碗粥,精神头比刚醒来时还好些了。”
萧鹤凌“噢”了声,“这样就好。”
带着颤音,眼眶红红的。
“她醒了就好,朕去换身衣裳再来。”萧鹤凌说着,转身去了偏殿。
祈福时,只盼着她醒过来就好。
得知她醒来时,只盼着快点到她面前就好。
到她面前了,却又不希望她看到狼狈的自己,不愿意她为自己忧心。
所以又忍着那份强烈的感情,去偏殿擦洗换干净衣服。
余嬷嬷看着他闪电一样离开的背影,愣了好大一会儿,直到殿内传来卫知韫喊她的声音,她才连忙擦干眼泪转身进去。
卫知韫的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想寻找萧鹤凌的身影,却不见。
“方才不是皇上到门外了么?”卫知韫靠坐在床头,问道。
“外边下雨,皇上身上湿透了,怕过了寒气给娘娘,便去换一身干爽衣服再来。”余嬷嬷说道。
卫知韫呼出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她还担心发生什么事情了。
在这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里,她先叫卫修带着凤印去救宋雪致,又休息了好久。紧接着小睿王来看她,在她床边哭了很久,说对不起她。半个时辰之前孩子累了,才被乳娘带下去吃晚饭。
她也吃了一碗粥,精神比先前清爽多了,只是不见萧鹤凌回来,心里总七上八下的。
她昏睡的日子里,并非意识全无,她甚至能够听到萧鹤凌要跟着她一起离开的话语,只是她怎么也摆脱不了自己的心魔,故而醒不过来。
因此她很担心,萧鹤凌出去祈福,没能及时听到她醒来的好消息,会做傻事。
“灼灼?”
熟悉的嗓音从殿外传来,磁性悦耳,是她在等的人啊。
卫知韫抬头看去,看到白色云纹的袍角,顺着袍角往上看,看到男人束起的腰身,精壮的胸膛,以及一张风华绝代的脸。
这个人世间,再没有人比萧鹤凌更加好看了,奢华的宫殿在他出现之时,彻底沦为背景板,而他是那样鲜活,好看得那样“直指人心”,一双眼睛里的情感,更是炽热。
他大步走来,在她床边蹲下,握住了她的手,视线再也没能从她的脸上挪开。
萧鹤凌从她的墨发,看到她的眉眼,继而是鼻子,是嘴唇,然后是下巴,一处也不放过。
看够了,才伸手去抚摸,去描摹,用指尖感受她的温度。
“灼灼……”萧鹤凌又喊了一声,心头的情绪如溃堤的江水,直接泛滥。
他张开双臂将卫知韫拥入怀中,嘴里喊着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是情人之间最亲昵的呼唤。
也仿佛是在用全部的爱意,将她喊到自己的生命里来。
“灼灼,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萧鹤凌说道,他滚烫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掉在她的肌肤上,好似火点一般,叫卫知韫心里难受至极。
她推开萧鹤凌,抬手捧住他的脸,主动亲吻上去,这一次,换她来安抚萧鹤凌的种种情绪,换她来擦掉萧鹤凌为她流淌的泪水。
只是不知不觉之间,她也跟着泪流满面。
最后两人又紧紧抱在一起,卫知韫在他怀中哭出声音来,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太快乐,太幸福。
“谢谢你啊萧鹤凌,谢谢你一直都牵着我的手,从来没有放弃过我。”卫知韫说道。
前世如此,今生也是这般。
前世是他的热血,让她得以重生。
今生是他的呼唤,让她得以打败心魔。
“傻话,你是我心尖尖上的人,我怎么可能会放弃你?我一辈子也不放弃,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要一直牵着你的手。”萧鹤凌说道,忍不住亲她的脸,亲她的耳垂,亲她的嘴唇。
最后念及她病了很久,才刚刚醒来,身子虚弱得厉害,便转而将她抱在怀里,只是抱着温存着,什么也不做。
两人的眼睛都有些红肿,但那汹涌的情绪过去以后,他们已经好了很多,心头只剩下无限的幸福。
卫知韫靠在他的怀中,把玩着他垂落下来的一绺墨发,道:“嬷嬷说你回来的时候被雨淋湿了,要不要去泡个热水澡,以免感染风寒?”
“我不冷,只要灼灼好起来,我便不会生病,我要守着你、照顾你一辈子。”
卫知韫好笑道:“生病不生病,岂是你自己能决定的?”
萧鹤凌却斩钉截铁道:“当然。只有灼灼能让我生病,不过也只有灼灼能够让我病好。”
他哪里也不想去,就想这样抱着她,一直到天荒地老。
“灼灼你瘦了很多。”萧鹤凌道,摸到哪里哪里都是骨头,毕竟她六天都没有吃东西,全靠汤药续命。
他窝在卫知韫的肩窝里,深深嗅了下,缱绻非常:“但还是很香。”
卫知韫轻轻打他一下,萧鹤凌便笑着,卫知韫也跟着笑了。
之后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卫知韫窝在他的怀里,他的下巴就搁在她的肩膀上,两个人如胶似漆。
卫知韫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要不要叫御膳房送吃的来?”
萧鹤凌没有回应她,居然在她的肩膀上睡着了,呼吸绵长而均匀,还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不放。
卫知韫无奈,最后只好叫人去通知闻德厚进来,帮她一起把萧鹤凌平躺在床上。
月见告诉她:“您病的这几日,一直都是皇上贴身照顾您,他六天都没有合眼了。”
卫知韫这才知道,他为什么睡得那么快那么沉,方才见他眼睛里有红血丝,还以为是他哭过才如此,原来还因为他六天都没有合眼了。
铁打的人也受不住这般,萧鹤凌当真胡来。卫知韫又气又心疼。
“你叫御膳房预备一些软和的吃食,等到皇上醒了,便叫他们送上来。”卫知韫道。
他能够六天不睡觉,那这六天来他肯定也没怎么吃东西。
卫知韫还饿着,坐在床头吃了一些炖瘦肉,才漱口睡下。
次日她醒来,发现天色已经大亮,太阳把储秀宫内外照得亮堂堂的,而她睁开眼睛就看见萧鹤凌的脸,他距离很近,似乎一直在看着睡着的她。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怎么不喊我?”卫知韫道,昨晚吃饱了又狠狠地睡了一觉,她感觉自己恢复了很多,就连说话都有力气了。
“想一直这样看着你,你睡得香甜,舍不得喊你。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要让你去忙。”萧鹤凌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拉着她的手说:“就是怕你饿了。”
“我昨晚吃饱了才睡的,倒是你昨晚回来便没吃东西,这几日想必也没怎么吃吧?月见,叫御膳房传膳。”
她说什么、做什么,萧鹤凌都只是笑着看着,心里便满足得很。
“你怎么一直这样看着我?”卫知韫问道,看得她身子都要软了。
萧鹤凌还要再烧一把火,道:“灼灼貌美,我总是忍不住想看。”
而且还会不知不觉看痴迷去。
卫知韫笑着打他,拉他起来一起梳洗更衣。
萧鹤凌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都穿红色,要庆祝一番。”
卫知韫茫然:“今天什么好日子?”
“你病愈了,就是好日子。”萧鹤凌从身后圈着她,热气都洒在卫知韫的耳朵,痒。
“这也算好日子啊?”卫知韫虽然这样说,但还是配合他,一起穿红色。
这样鲜艳的颜色,确实让人心情大好,有种畅快淋漓之感。
萧鹤凌道:“当然算好日子,我还要大赦天下,为云霄宫的神像塑金身。”
卫知韫愣愣地看着他,没有想到从不相信神佛的他,居然为自己做到这样一步。
萧鹤凌亲亲她的眼睛:“灼灼,为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只愿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