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去兴师问罪,沈满知先来找他了。
还给了他一个盒子。
温临打开看,脸色瞬间一变。
里面是鲜红的100cc的血液袋。
他眉梢跳得厉害,更是有些心惊地看着她,“就非要去那个地方不可吗?”
沈满知被他质问得有些懵。
看到他带着盒子的手都有些颤抖,才不确定道,“你以为这是我留的遗物?”
温临显然一幅“你以为呢”的模样,但是由于太生气了,没说。
沈满知笑了笑,往后靠在雕花石柱上瞥他一眼,“不是拿来给你做实验的。”
她身上携带的注射血清对于德尔森和温临双方来说都十分重要,前者是实验开发,后者是需要与之抗衡的竞争和对立方。
之前她开玩笑提到过,要不要把身体的血全给他,温临是真的生过气。
她收起了笑意,手指无意识地在腕间轻点。
“治疗的事,我想试试第二个方案。”
温临紧绷的下颚线有一瞬的松动。
刚结束治疗那天,温临提前从医生那里得到了结果,建议是保守治疗,最为妥当。
沈满知醒后听完问了其他治疗方式。
医生解答后她就一直沉默着,没再开口。
沈满知当年同时注射的变异和抗异变血清样本太复杂。时至如今都没有病变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她自身的基因强大。
另外一部分原因,是抗异变血清成功阻止了变异的功能扩散,但也仅限于在沈满知身上。因为和她有过一样注射经历的实验体,都无一幸免地长眠于那片废墟之中,加之样本流失,再也无法验证。
所以,她本身就具有非常重要的研究价值。
温临和德尔森权势不相上下。
温临愿意保着她,德尔森才没办法绑了她拉回实验室。
所谓保守治疗,就和目前一样,需要按流程定期做,只是会推迟病情加重的时间,最终会不会有异变后遗症谁也说不准。
而第二种治疗方案,是最危险、也可以一劳永逸,让她能恢复正常人的办法,换血。
只是换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且不能保证百分百成功。
温临倒是很意外她会这么选择。
“云城那边不去了?”
“去啊。”
温临眉梢突跳,又忍不住开口,“既然选择了保命的方案,就不能好好待在这里等治疗?还是说你忘了当初怎么从云城回来的,这种有去无回的事有什么值得你拿命去换的?”
沈满知双手抱臂往后仰靠,语调虽然懒散,但眼底却没有半分儿戏。
“温临,很多事情,没有值不值得。我在那里经历过一次生死,任务没有完成,所以得去。”
她这样一说,温临是彻底沉默了。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
就像他当初在德尔森实验室爆炸时救下素未谋面的沈满知一样,这个陌生的人或许根本就不值得他救。
或许是一时兴起,也或许是同情心泛滥,想救便救了,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
也好比沈满知对他早已报完恩,却还是遵守着当初的约定,当作他和德尔森之间的“制衡器”。她原本早就不应该去德尔森那儿受每年两次“检查”的折磨了。
温临看着她风轻云淡的松弛感,好像并不会认为自己将要去的地方是鬼门关。
关键是,这人闯了两次。
她既然做出了后期治疗的准备,自然是心里有数的。
温临没有再反对,只是说出最重要的一点,“你目前体征并不稳定,我并不赞同你一个人去。”
“白虎和我一起,之后会有其他相关的人接替。”
温临不语,沈满知知晓他的担忧,岔开话题,朝他示意桌上的血袋,“第二种方案的治疗,帮我准备一下吧。”
实在说不出多的话,温临只能做最后的叮嘱,“多留点人在身边。”
沈满知偏头笑了笑,“好。”
温临还不懂她笑什么,直到下午他找医生确定换血方案时,医生告知他沈满知上午来打了两针镇定剂,要了一只抑制环。
本来连打两针镇定剂已经够让人震惊了,温临诧异,“抑制环?”
医生温声解释道,“她体征不稳定,刚结束前期治疗若控制不住暴力伤害自己,对身体副作用很大,不利于后期治疗。若是再严重点,病情就没法控制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沈满知早已上了飞往云城的飞机。
温临气笑了,好像能做出这样极端的事是沈满知,他竟然觉得还算合理,毕竟这人是真疯。
而此时的沈满知已经落地云城,听不到温临的蛐蛐。
白虎做了乔装,提前联系好车,两人前往云城西部的一处边陲小镇。
尽管是十二月的冬天,这处边陲小镇也温暖适宜。
白天依旧是明媚刺眼的阳光,繁闹的市区车水马龙。
二楼的餐厅包间里,沈满知撩开帘撑在窗边往外扫了一眼。
岔路口卖水果的小贩,一旁兜售鲜花的老人,路过停留的拉客黑车,成排的商铺,摆到行人道上的餐桌,来来往往的行人穿梭在这一片交汇口。
“楼下是国安那边安排的人。”
白虎进来关上门手里提着一个布包,看见她站在窗台解释道。
“国安”是上面的人,和粼江合作,也就是沈满知,也算是在此打个照面。
白虎又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套深色衣服,“待会儿五点,金豹那边的人会派车在岸口来接,我们得吃完饭早点赶过去。”
金豹是道上对那边人的称呼。
沈满知有单独行动的部分,所以和国安对接的人换成了白虎。
这次行动上面早已放了很长的线,专门设计了一桩交易,混着他们的人进进入境外金豹集团的内部。
沈满知朝他递过来的包里摸出一把qiang,塞进后腰,“进去后你不用管我。”
这里的“进去”,指的是敌方内部的大本营,白虎看着她带上抑制环,“祖宗。”
沈满知戴了发套,又迅速换了衣服,“嗯?”
“一定注意安全。”
沈满知看着他,却透过他看中了虚空一眼,只一瞬又自然地扣下墨镜,勾起笑意,“信我。”
从饭店出来,白虎不动声色地朝她示意手上的包,他们自带的通讯和物品都要先藏起来。
沈满知在楼下零食店铺等他。
店内的人抄着一口本地口音的普通话问她要买点什么。
沈满知站在摊位前买了个口香糖,看到柜台上摆放着一台老旧的红色座机。
她神色微凝。
“五块。”
沈满知低头摸了摸口袋,突然意识到现金没在自己身上。
她又看了眼那台座机。
“能不能打个电话?”
老板娘以为她是没带钱,要找人来,于是眼底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随即摆摆手扭一边儿去,“打吧打吧,一块钱啊。”
沈满知没在意老板说多少钱,她勾下墨镜,往台阶上站了站,靠近柜台。
拿起话筒,开始认真地按数字。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想做便做了,她连输号码的动作都没有丝毫犹豫,就播了出去。
陌生电话,应该是不会接的吧。
沈满知耐心的等了半分钟,意料之中没人接,准备挂断。
“你好,哪位?”
略带沙哑的低沉男声从听筒里传过来,漫不经心又淡漠疏离。
沈满知垂着眸,手指绕了绕电话线圈,喉间轻轻滚动了一下。
“喂?”
男人的尾调微微上扬,熟悉得像在她耳边亲口问一样。
打了电话又不说话,老板娘有些诧异地看了过来。
沈满知垂着眸长睫轻颤,挂断了电话,恰巧白虎回来了。
白虎看了看老板娘不善的眼神,问道,“怎么了?”
沈满知将手里的糖给他看。
白虎自觉掏腰包,“多少?”
老板娘口快,“五块,加打电话一块。”
白虎又回头想问打什么电话,却看见她眼底片刻的失神。
沈满知抬眸看着他,向来冷清的一双眼,却像破碎的冰。
不要问。
白虎转回去,付了钱,带着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