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一处山头,张显几人并肩而立,殷眉愫精神清焕,显然是伤势已好,只是眼中依旧带着丝丝哀色。
她敛裾一礼,正色道:“几位师兄救命之恩,小妹无以为报,日后若有空暇,还请到浩玄宗四明山小坐。”
张显等人亦是还礼,道:“同为玄门一脉,相互照应理所应当,殷师妹一路好走。”
殷眉愫盈盈一笑,一道彩霞自脚下生出,将她托举而起,眨眼间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边。
裴元正回过头来,道:“如今诸事已毕,未免夜长梦多,当去取那尸丹了。”
几人微微颔首,衣袖轻撩,各自往英鞮山中飞去。因是早早来过,几人不多时便到那处山谷。
此刻这里早已多了几分变化,山谷阴云不知何时已消散大半,露出数百具森森人骨,蹊跷的是,这些白骨俱是不见了头颅。众人感应之中,坑洞之中的阴煞之气也越发强烈,似是有一魔物在吞吐呼吸。
见此,几人不惊反喜,云若山微微一笑,道:“如此浓郁的尸煞之气,想必其尸丹定然是上好品相。”
云晓山看了几眼,也不冒险进入,而是拿出一只暗金色袖囊,随其口中轻念道诀,立刻便有一道云烟飞出,聚散缠绕,化作一只似鸦似鸢的怪鸟。
此鸟唤作苍鸢,据说祖上乃是青鸢与火凤所交合而生,天生压制阴邪尸煞之气,玄门多用其血画符作篆,对鬼物阴尸效用非凡。
苍鸢得他命后,便往深坑中一跃而入。
过有半晌,他心中忽然传来一阵警兆,眼中精光暴起,即刻起诀一召,可连唤了几次,却并无半点动静。
云晓山稍作思索,道:“奇怪奇怪,按理来说,刚刚生化而出的游尸,不可能有如此威力,难不成它已经度过劫难,育出神智了?”
云若山却道:“不可能,若是神智已开,它决然不会留在此间,早就不知躲藏到何处去了。”
张显纵起遁光,围着坑洞绕了一圈,随后立定一块巨石上,随手捏了一个法诀,好似欲施展法力,就在此时,他目光闪动,却身化一阵青烟散去,才刚躲开,就见一道绿光自原先所立之处骤然打出,将那山石击了个粉碎。
张显脸上一晒,他刚才故意站立在坑洞正上方,正是以身作饵之举。想引得其现身,这游尸显然并不如何聪慧,只是稍加引诱,便就上当了。
不过由此观之,这游尸定然是生出了神智,不然不会做出此等偷袭之举。
见状,几人俱是心下了然,不知有何缘故,这游尸竟在几日间神智开化,只是尚处懵懂,还未离开这生养之地。
云晓山嘿声一笑,道:“看来此物已命穷数尽,若是我等晚来一二日,便让他早早觅地躲藏了。”
张显微微一笑,道:“精怪化人,人死复生,本就是逆天之举,冥冥之中定会有灾劫加身,想来我等便是此物之人劫了。”
云怀山把手一挥,道:“劫也好,灾也罢,其尸丹乃是我等必得之物,况且这满谷尸骸,料想与它也脱不了干系,这便动手吧。”
说完,他往前一迈,立时人立空中,再起手一招,袖中顿时飞出一杆幡旗,初时不过婴儿巴掌大小,瞬息间已是化作九尺长短,通体银白,丝丝电光弥漫,让人肌肤发寒,竟是一件品相不低的灵宝。
云怀山将这幡旗轻轻一晃,立时便有数丈大小的雷云蔓下,将这山谷严实罩住,只是这几个呼吸间,他便感气力稍有不支,连忙吞下几粒丹丸,大声道:“我执旗看护照应,诸位尽管动手。”
云晓山早在他开口之时已在积蓄法力,此刻听见此语,立马抓来数团阳雷,向下一掷,往深坑之中投入进去,阴阳激耀,不过七八呼吸,里间传来闷声震响,隐隐约约还夹杂什么物事的嘶叫之声。
被阳雷击中,洞中之物似是极为恼怒,听得坑内有呲呲之声,就见数万惨白骸骨自里被挤了出来,堆在了坑口外沿,而后一道人影窜出,仰天大吼。
其外形依旧是人身,只是衣物早已腐烂,鸡爪尖面,黑瘦如猴,颈下绿毛茸茸然,隐见有豁大伤口。
张显眼中光芒大放,肩膀微晃,顿时有数十团金焰生出,此法唤作‘流焰飞火‘,一落生灵身上,就能借其精气焚烧,要是无有法门克制,彻底燃成一副枯骨才会熄灭。
这门道术传自《太乙五相金书》,张显早就习得,只是碍于境界未曾练成,直至上次闭关之后才堪堪有所小成,还从未在对敌之时使过,现下便拿了这游尸试手。
随他意念引动,数团金焰便飘落下来,这火以浑阳真火为根本,至阳至烈,刚一临身,游尸便本能骇惧,加之一旁有天雷隐现,游尸顿有大难临头之感,一声长吼,口中便喷出道道阴雾。
阴雾呈青绿之色,极为浓稠,伴随着阵阵刺鼻腥味,几个呼吸间便笼罩山谷。此乃地阴毒瘴,是无数死尸沉积地底养育而出的死气,阴华精气滋养之下,这瘴气更显阴毒。
云怀山在空中见此,大喝一声,道:“雕虫小技!”随即把手中幡旗往下一掷,旗面飒飒作响,一条条银蛇急窜而出,谷中雷声大作,漫天阴雾肉眼可见的被银蛇吞吸炼化。
这具游尸前身乃是一名兵士,三千载前于此地征战,那场战争持续数载,双方死伤无数,死气与尸气弥漫交织,数千载的阴华之气滋养其身,竟让他肉身不腐,至此一跃化作游尸。
数载前,这游尸已到了开灵生智之时,因本能顾及天劫,迟迟不曾动作,又花费数载水磨功夫蒋山间阴气聚集到此处,好在关键时刻抵挡灾劫,前几日终于功成,但不愿浪费此处浓郁的阴华尸气,是以盘踞不走。
如今张显几人打上门来,不仅将这阴气尽数打散,甚至自身都有性命之危,是以又恨又惧。
它虽灵智初开,但也能察言观色,眼见云怀山手持威能巨大的法宝,云晓山刚才那几记阳雷让它也记忆犹新,至于张显则周身有阳火环绕,便直直往裴元正与云若山二人立足之地冲去,妄图藉此逃出生天。
裴元正清喝一声,道:“来的好!”翻手拿出一对白玉环来,往前一仍,一前一后便往游尸打去。云若山起手一按,风雷激荡间,那杆幡旗竟遥相呼应,霎时一道丈许大小的雷霆巨掌在半空成型,将游尸一把篡住。
裴元正的一对白玉环相随而至,砰砰两声,如金铁交击,竟冒出阵阵火星,游尸胸腔处顿时塌陷下去。
游尸虽说天生被雷火之物克制,且开化不久,没什么神通在身,但它身躯在这极阴之地滋养千载,早已坚逾金铁,一般的法宝也斩之不开,但长久被雷法禁锢,恐怕要被炼去元灵。
眼见自家逃脱无望,游尸竟放弃挣扎,仰头一吐,一颗莹百晶珠突兀而出,随即毫芒大放,竟是意图自爆尸丹。
云怀山暗道不好,此珠正是几人所求,若是让其意图得逞,不说此行毫无所获,其中聚藏的恐怖阴气,也会让几人遭受重创。
瞬息之间,张显也明白游尸想法,暗道一声果断,只是此举注定要落空。他自袖中拿出一枚符篆,长约十指宽约四寸,铁画银钩,隐隐听闻有剑在匣中作鸣之声,将这符篆往前一抛,口中清声道:“敕!“
法符无火自燃,众人只听‘铮‘的一声剑鸣,浑身汗毛倒立,好似有极为危险之物生出,连忙往张显看去。
法符虚虚一震,便见三道剑光同时显化,如流星般往游尸斩去,这游尸似有所感,知晓此法威力甚大,难以硬抗,顿时拼命引动尸丹,浑身更是弥漫处阵阵阴雾试图拖延阻拦。
半个呼吸,剑光已是接触茫茫阴雾,竟发出如裂帛一般的声响,如脆瓷般寸寸碎裂,眨眼间便将其生生撕裂,竟然丝毫也不能延阻片刻。
游尸目露惊惧与悔恨之色,正要再度出手,眼中灵光已是消散而去,浑身一震,断成四截,那枚尸丹失去了催动,阴芒敛去,滴溜溜在空中转个不停。张显袖袍一摆,那枚尸丹顿时飞落在手,触感温凉,柔软似玉。
几人见张显轻松斩杀游尸,纷纷目露惊色,但因涉及各自后手,也不曾过多相问,只是各自收起神通。
云怀山收起幡旗,自空中跃下,笑道:“张道友好手段,如此我等便可回山复命了。”
张显正欲做答,眼中突现疑色,正欲探查一番,耳边顿时传来一阵森冷之声:“嘿嘿,好宝贝,好宝贝,本座可要笑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