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东升,金乌西落,春夏更替,四时逡巡,忽忽间已是三载时间过去。
道朴宗,太清小界,上极殿偏殿。
岑真人安坐主位,神色淡然,手中把玩着一柄青玉如意,对面前几人的争论置若未闻。
就在张显修炼的这三年中,道朴宗内也发生了一些细微变化。
江家家主江铭坐关之时出了差错,伤了道基,寿元大损,不说一窥上境,恐怕都很难熬到江家再有新的元婴境修士诞生。
而按山门惯例,凡七十二豪姓,三甲子内无有元婴境大修士坐镇,便会自动除名下位,沦为二流家族。
一时间,江家人心涌动。山门内各家各姓心思各异,或暗暗心喜或惊惶不安,更多的却是在观望掌门真人的态度。
若掌门真人有意打压山门内的大族豪姓,此时此刻便是天赐良机,一来合乎宗门惯例,二来也不必担心江家可能的反扑。
江家也使出浑身解数,四处寻医求药,以期稳住家主伤势。只是不知为何,向来同气连枝的各大家族,竟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态度。
就连其姻亲陈家,也是敷衍对待,始终不肯真正出力。只是话里话外间,提及到掌门真人。
江家也不缺少心思通透之辈,稍一合计,便知这是被此辈当作了探路的棋子,希望借此机会试探出掌门真人对世家大族的态度。
心虽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苦思破局之法。其实,最直接有效的破局之法便是有后辈破境元婴,奈何江家后辈中,最有希望步入元婴境的也才结丹二十余载,三甲子跨入元婴,不亚于痴人说梦。
就在江家一片愁云惨淡之时,宗门上层早已注意到了此事,并且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一鸡死一鸡鸣,凡夫俗子尚且知道的道理,可笑我辈却有人不明白。大道渺然,不成仙谁敢说不朽?他既然行将坐化,家中小辈又不争气,难道江家还能保住尊位吗?”有人冷冷开口,寻声望去,原来是金华殿汪真人,汪家素来与江家多有罅隙,自然少不了落井下石。
“哼,汪道友倒是高风亮节,视生死为寻常事。只是待到某日,汪家也如今日这般,我倒想看看道友是何反应?”李真人冷哼一声,显然十分不满汪真人如此言语。
“两位道友言重了,江道友寿元充足,又非是致命之伤,多加调养,说不得便能重振旗鼓。我辈求道,不就是求得那万中之一吗?”童真人呵呵一笑,显然是想充当和事佬。
见童真人开口,二人对视一眼,俱是不再多言。
倏尔上位传来玉罄之声,众真面容一肃,便听见岑真人朗声道:“江道友之事,实乃山门之憾。来人,取来三刀圭‘九芸灵乳’送往江道友处。”
九芸灵乳乃是九芸洞特产,十年方才凝聚一滴,有滋养神魂之功效,是少数能治疗神魂道伤之物,可以说珍贵异常。
话音刚落,便有童子领命而去。
岑真人话音一转,接着道:“至于其他诸事,我等还是静候掌门师尊法旨。”
众真心中一凛,知晓该适可而止,不过岑真人的态度,却是让他们心中稍安,或许掌门真人并不想在此时对世家发难。
众真随即起身,稽首告退,光影连闪,俱是从殿中消失不见。
此刻大殿之中,只剩下岑、童、狄、苏四人。
童真人看了眼狄、苏二人,缓缓言道:“江铭道友之事,我料多有蹊跷。当年他冲境金丹之时,哪怕寿元将尽,也不曾行过险招,如今他更没必要操之过急,以至走火入魔。”
岑真人微微颔首,直言道:“师弟所言甚是,可江铭道友所受道伤却是做不得假,莫非此中另有隐情?”
苏真人呵呵一笑,道:“所谓一动不如一静,静观其变,彼辈总会露出破绽。”
岑真人沉吟片刻,道:“便如苏师弟所言。”
……
丹鼎院,三阳山。
张显闭眼端坐于地底火灶之旁,三载磨练下来,终究是将九镒恒吕金罡气熔炼成可供吸纳吞吐的纯粹金气,今日便可熬炼出第一丝法力来。
随着耳边“轰”的一声爆响,洞中烟尘腾起,金火二气一下喷涌出来,他的精神顿时变得无比集中,口鼻缓缓吸入那一缕缕金火之气,再吞咽下去,在经脉中来回涤荡,最终在丹田处交汇,宛如龟蛇缠绕,却又凌厉炽热。
如此反复间,随着金火二气越来越多,二者交融愈发急速,丹田处也愈发胀热。张显双眼紧闭,不敢有一丝分神,牢牢按着功法口诀不断搬运内气。
恍惚间,他只觉神魂好似超脱而上,神念也更磅礴广远,诸多念头生出却毫无紊乱之意,无名之欲顿消,三千烦恼彻悟。
反观内视,只见丹田处一丝丝本命元真不停从内窍中被逼出来,在金火二气侵蚀下被慢慢同化,最终“砰”的一声,化为一丝灵气,缕缕法力随即波荡而出,一二呼吸间,便将金火两气吞入,并不断壮大,浩浩间往四肢百骸、千万经脉中冲去。
张显顿时知晓,这便是修道之人仗以搬山焚海、逍遥天地间的法力了,自此,他终于成为一位真正的修道中人,与芸芸众生相比有如天壤之别,腾云驾雾、呼风唤雨,不过随手可为之。
仔细体会着种种玄妙,随着金火二气尽数被同化为丝丝法力,他的惊喜之情也逐渐褪去。
睁开双眼,却发现洞府竟生生往外扩张了数尺有余,洞壁之上光滑明亮,丝毫看不出雕凿的痕迹,些许蒲团装饰早已消失无踪。
心念一转,便知晓这是自己专心运功,法力激荡之故,再起意一算,才发现时日竟已过了三载有余,他轻笑一声,便振袖起身向外走去。
来到外间山顶,举目望去,只见月白水明,霜露满天,秋气爽人,所见之景令张显心胸大开,微微凉气袭来,他深吸了一口气,不由得往前迈步走去。
到了悬崖边上,他往那虚空中一踏,脚下似有实路般又走了几步,方才一振衣袂,身化一道烟气,须臾上了云天。
此时此刻,张显只觉天近咫尺,星斗可摘,不由得撤去岛上禁阵,四下飞遁起来,苍苍大湖如锦如帛,四周岛屿似棋子零落,天地寂寥兮,遗世而独立,大道畅游兮,飘飘且得意。
这时,距此数十里远的宽广湖面上,一头硕大老龟正吞吸吐纳月华精气,忽然间神念触动,他随即转头看向天空。
他功行高深,在他法眼之下,立时看出张显已然跨入灵真境,其体内法力酷烈而又清正,虽如娟娟细流,却又连绵不绝,显然是根基甚牢,非是借助灵丹妙药取巧破境的。
老龟双目大睁,眼中不由得露出骇然之色,暗道:“此人不过修炼几年,竟已能有如此成就,难不成又是第二个李冲和?”
想到这里,他心绪激荡,四周湖水随即奔腾咆哮起来。
张显立在高空,湖面如此大的动静自然逃不过他的感应,见是当初载他往来的那只唤做敖鼋的老龟,他心下一动,便往其处飞遁而去。
见状,敖鼋随即定下心神,也不遮掩,率先见礼道:“张真人,短短几载不见,却不料真人修为更上一层楼,实乃大道可期,可喜可贺。”
张显站定湖面,稽首回礼,笑道:“千嶂月,九天云,万丈高涯今方走。”
敖鼋一愣,随即道:“八两火,半斤砂,金釜云水自作舟。”
二人对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