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无尘听得此言,目光一凝,眉宇耸动,随即起念四下查探。以他浸润多载的灵真境后期修为,神念几番仔细扫过下,居然真的发现一处可疑所在。
他转头看向张显、裴元正二人,稍一点头,便率先往山中闪身而去。
裴元正略带震惊的看了看张显,心中颇有些惊疑不定起来。凭他境界,方圆数里风吹草动无不如观掌纹,但却没有察觉到一丝异常。
张显对他讶异目光恍若未觉,纵身一跃,也跟了上去。
前行不过五里路,三人来到半山腰一泊清澈水池附近,只见四周乔松老柏罗列,古树修篁密布,丝毫不见人烟。
张显转目瞧去,月色如水银般透过枝叶泄下,一汪泉水幽碧清冽,半丈方圆,深不见底,还有一道细长水帘自水边一侧流淌而出,淙淙不断。
左手旁背靠山崖处,约两丈高的地方,有一方幽壑山洞,蔬木茸茸,玄机潜隐,隐约可见上沿有‘仙游洞’三字,庞无尘早已立在此间,负手而望。
裴元正抬头一看,轻呼一声,指其言道:“张师叔,这……。”
张显轻轻一笑,道:“我辈得享人身,有志大道,尚且蜗步难移、滚芥投针,这荒山野岭,竟有野狐成精,岂不怪哉?”
纵使真正妖类,身负上古大妖血脉,修得人身也不是易事,寻常山野兽类更是难上加难。虽说那胡阳翁仍留狐尾,算不得真正化形,但其灵智却是实打实与常人无异。
张显转头看向庞无尘,道:“庞真人,这便是那处异常之所在吗?”
庞无尘眼中莫名之色一闪而过,捋了捋胡须,摇了摇头,道:“刚才老道我感应到此地有灵机异动,至于是不是有异宝,倒是未可知也。”
张显凝目细看,这洞口极其隐秘,藤蔓青苔之上有山雀爪痕,四周且无一点灵机禁制显化,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异宝存身之所。
但那洞口上沿‘仙游洞’三字,却明显有一些修道之人所居洞府的意味。
裴元正沉吟片刻,自袖中掏出一物,跟着一道白影子顺着他的手直接就蹿上了他的肩膀,发出“吱吱吱”的声音。
张显闻声一看,裴元正右肩上赫然站着一只小兽,不觉目光闪动,赞道:“好一只‘金毛嗅风貂’。”
裴元正矜笑一声,道:“张师叔好眼光,这貂随我多年,最擅寻药探宝、觉险消祸。”说完,右肩轻轻一抖,这金毛小貂便迅捷落地,随即消失在洞口。
约莫半盏茶功夫,嗅风貂灵活的窜了出来,跳入裴元正手中,粉鼻翕动,目光颇有灵性,像是在说些什么一般。
裴元正仔细听完,将其收好,看向张、庞二人,道:“里面空无一物,已有野兽筑巢安家。”
修道之人所居洞府,哪怕仅仅是暂时存身之地,但却自有道韵气机留存,寻常野兽迫其威势,万万不敢进入其中。
如此看来,这‘仙游洞’倒是有些不符其实。
庞无尘忽然眸光一转,盯向那汪汩汩清泉,见那泉边黄泥平整、沙上无痕,笑道:“四周数里无有水源,此处清泉涓涓,却无鸟兽足痕,着实可疑。”
张显心思活络,上前一观,点头道:“原是如此,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倒是掩饰得巧妙。”
随即走了两圈,出言道:“此处如此正大光明,虽可瞒过一些人,但也未必能确保那万一可能,应是还布置有什么后手。”
裴元正眼中精光一闪,也是明白过来,跟上前道:“庞真人是说,真正的洞府在这泉中?”
庞无尘呵呵一笑,道:“裴道友何不出手一试?”
裴元正微微颔首,随即又拿出一口白玉盂盆来,道:“此盂乃盛水宝器,一盂能装一河,且待我试。”
说完,将手中白玉盂向里一倾,口中道诀轻念,一道清光罩出,泉水随即波涛泛涨,竟有狂澜之意。
不出顷刻,一汪深泉已是滴水不留,只剩下黑黝黝的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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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山腹之中。
原来此山山腹已被人用大法力挖空,并在洞壁之上嵌上万余颗明珠宝玉,气霞闪烁,光彩如昼,明亮照人,而底下有一泓深碧蜿蜒潺潺,显然是一处上好水府宝地。
一名玄袍道人盘坐高台玉床,其头顶灵华垂涤,一面七色幡旗随之上下起伏,旗面有丝丝金青光气散出,隐现周天星斗图案。
就在裴元正收取完那汪泉水时,这道人蓦然睁开双眸,从盘坐的玉台上站起身来,七色宝旗随即落入他的手中,古朴而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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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正止住法诀,只闻得盂盆之中有激流波涛之音,泠泠如漱玉,滚滚似鸣弦。他将其收入袖中,看向庞无尘,言道:
“果如真人所料,这坑洞幽深空旷,池水暗藏灵华、聚而不散,想来便是那真正的‘仙游洞’了。”
庞无尘上前一观,丝丝水灵之汽漫卷扑面,润人心脾,他呵呵一笑,接着面容一肃,道:“老道欲入内一探,二位意下如何?”
裴元正看了看张显,见他无有反对之意,抬了抬手,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在下也正有此意。”
庞无尘轻笑一声,手中法诀一引,便自顾自腾身而起,化作一道流光跃下。
裴元正走向张显,微微躬身,开口道:“张师叔,洞中情况不明,或有莫测之灾,稍后定要小心行事。”
前人遗留下的洞府,必然多有禁制杀招。张显被董真人视为衣钵传人,若是此人在此地身死道消,他回去却是不好向董真人交待。
张显念头一转,便明白此人用意。微微一笑,打了个稽首,回道:“裴师侄放心便是,我自省得其中利害。”
裴元正面露喜色,只要张显不像宗中那些世家纨绔子弟般自行其事,此行风险定然要小上很多。随即微微拱手,笑道:
“那我等便立刻动身,莫让庞真人多加等候。”
说完把袖一摆,二人便如风托举,轻飘飘的往洞中落去。
洞中天光隐晦,好在二人俱是修道之人,夜中视物不过常事。随风下落约百余丈,张显便看见一石台凸立而出,其上有一道石窟通往更幽深处。
裴元正自是瞧得分明,不待多言,他手中道诀一掐,便往那处飘去。
庞无尘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三人对视一眼,便往石窟处走去。
过得那石窟,又穿过一拱石桥,便又到了一处半月洞门之前,却见洞门口蹲有一只一人大小的金铜蟾蜍,似是察觉到有人接近,紧闭双眸倏地睁开,忽然发出嗡嗡之声,喝道:
“金罗宗禁地,来者止步!”
裴元正心下微惊,他入洞以来,神念便无时不在查探四周,在他感应中,这里面根本就没有活物。
不过既对方然没有出手攻袭,而是出言提醒,想来非是魔道中人,但他还是暗暗提高了戒心。
庞无尘闻言面色微动,随即拱了拱手,开口道:
“贫道乃道朴宗上极殿执事,今日误闯贵地,还望见谅。听尊驾言,此处地界是金罗宗所在?”
那声音却不再出言。
这时金铜蟾蜍鼻窍之中喷出一道白气,在地上打了一个旋,而后走出来一名相貌俊秀的道人,身量矮小,面容稚嫩,手中拿有一柄拂尘,老气横秋道:
“嘿,你这老儿,竟是个耳聋目瞎之人。你且听好,此地是金罗宗南丹纪寿上金真人栖止宝府。”
张显眉头一挑,这金罗宗他自是知晓。此宗同样是传承久远,不过在数万载前却一朝覆灭。
至于缘由,据道朴宗藏经阁文书记载,乃是其宗门一位即将飞升的太上老祖悟道时陷入魔障,神智失守,奋起杀心所致。
张显看了看庞无尘,见他神色如常,心中盘算一番,突然上前,抬手问道:“原来是金罗宗傅真人仙府,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裴元正面色陡变,眼前这人身份莫测,敌友不明,冒然出言,恐惹人不悦。
他哪知张显心中丘壑,只想着让三人之中修为最高的庞无尘出面窥探虚实。
那道人闻言转过眸来,定定地看他几眼,突然呵呵一笑,道:“本座乃傅真人坐下护法,阐渊是也。倒不曾想,你这小娃娃居然知晓我家老爷名讳。”
庞无尘忽有所觉,神色一凛,出言道:“原来是阐渊道友,我等叨扰宝地,实属不该,这便告退。”
裴元正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那道人蓦然变了神色,冷哼一声,森然道:“惊扰上仙,私闯仙府。不随我入内请罪,竟想如此走掉?”
话音刚落,便取出一条铁鞭,裹起一阵妖风冲向张显。
这道人也是阴险,居然攻袭三人之中修为最低的张显。
裴元正暗道不好,随即祭出一面小旗,往前一掷,四周雾气陡生,化作一道道雾色屏障护住张显周身一丈方圆。
张显身形不动,若是常人突遭敌手袭击,定然局促紧迫,一不留神便有性命之忧。
可他早有防备,这道人向他出手已在他预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