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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攸食易得,画意难解

第77章 攸食易得,画意难解

乾庆元年,七月初一。

天色尚未拂晓,然而奄阳城的攸氏府邸,已经聚集了近百人。

除了攸雍的五名子女以及三十六个仆役之外,其余五十九名来客,绝大部分都是大邑商朝廷的中高阶臣僚——得知太师在夜里薨(hong)逝,他们就纷纷赶过来吊唁。

这些人之所以如此动作迅速,有两个原因:

首先,虽然攸侯画已经当了三年的上尹,但一众臣僚在心里都觉得,朝廷的真正主心骨、攸氏的实际当家人,仍然是攸雍。

如今太师辞世而去,攸画终于成为名副其实的大邑商摄政,他们自然是要趁着吊丧的机会,亲自前来探一探,究竟攸氏接下来又会有什么动作?

至于第二个原因,说来有点好笑,竟然是因为单纯的肚子饿。

从卣(you)武申也就是攸喜率众东迁以来,大邑商的社会生活发生了不少变化,然而人们还是习惯于每天只吃两顿饭——早午之间来一顿,午晚之间再来一顿;至于晚饭,除非参加饮宴,否则是没有的。

然而攸雍生前,是天没亮就在官邸或者朝堂开始处理朝政,直到入夜许久了,才命人撤去蜡烛,回到自己府邸歇息。

眼见小相国如此勤政,底下的臣僚们自然也不敢懈怠;攸雍又以帝君的名义,下令锜(qi)氏之人每天进献三批饭食,作为整个朝廷的办公餐。

久而久之,臣僚们也像攸雍那样,习惯了一日三餐的吃饭节奏。

只不过,锜氏献上饭食之前,攸雍都会亲自点算过当天入朝办公的人数,确保既没人挨饿,也不会有饭食的浪费。

这两天攸雍突然病倒乃至于去世,锜氏既未得到攸画的新命令,因此完全没有送来饭食;一众臣僚,只得让他们的仆人从坊市临时买些吃的。

然而那些东西的味道,完全比不了锜氏献上的饭食。

从宗佑二十五年开始,这个氏名就不再代表木匠,而是高级厨师——帝室的御膳房、攸氏的厨房、氏正与族正的厨房、各邑驻守长官的厨房,都是由锜氏之人负责掌管!

对于以上这些,攸侯画自然是一概不知;但之前伺候攸雍的老仆,早就按照其临终指示而悄悄吩咐过厨房,因此前来吊丧的来客,每人都吃上了一盘热乎乎的、大邑商的顶级料理。

东迁之前,商朝人的顶级料理,基本上只有肉酱盖浇饭、炸肉、里脊肉、酒糟肉、烤肉、米糕裹肉以及炸肝这些,也就是之后周人所说的“天子八珍”。

然而在如今的神土大陆,风头最盛的却是“水陆炒面”——

北攸水、南攸水、攸泽以及殷海之滨,有着大量的河海鲜;按照雷翰晨那个时空的说法,其中几种最名贵的,分别叫做帝王鲑(oncorhynchus tshawytscha)、加州红鲍(haliotis Rufescens)、加州海参(Apostichopus californicus)、大口黒鲈鱼(micropterus Salmoides)以及太阳鱼(Lepomis Gulosus)。

而在瑿(yi)山、攸原乃至攸岭,人们也能够获得黑尾长耳兔(Lepus californicus)、北美骡鹿(odocoileus hemionus)的野味肉。

不过,最关键的还是炒面。

佑乾二年,攸雍在自己梦里见到了后世华夏人吃着热炒的景象之后,连忙召来金氏子弟,吩咐他们以陶范法铸造出尖底铜锅、铜锅铲以及铜锅勺;然后又召来锜氏之人,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描述,尝试用这些新物什制作饭食。

在雷翰晨那个时空,绝大部分的炒锅都是铁质的,如果用青铜的材质,炒出来的菜要么铜超标、要么铅超标,总之都容易导致重金属中毒。

攸雍起初完全不知情,隔了十来天,他再次从梦境得知这些。

于是,金氏又收到了太师的指示:把纯锡块在铜锅里熔化,然后以布帛擦拭,总之务必在铜锅里,铺上厚厚的一层锡。

解决了基础的食物安全问题之后,炒菜这种新的烹饪方式,正式在大邑商诞生了。

不过,攸雍只下令金氏铸造了五十个铜锅:五个拨给御膳房,一个留在攸氏府邸;攸、条两氏之外的其余十四个氏族,每氏分得两个;十二个拨入武库,作为战备物资。

剩下的四个,则送到东市、西市、南市、北市,每盘热炒都是公开拍卖的,价高者得,全部收入归国库。

因为以上这些原因,一众臣僚才会天没亮就跑到攸氏府邸吃吊丧饭!

包括攸侯画在内,四名卣宗子弟已经换上黑色丧服——跟雷翰晨的那个时空不同,大邑商以白色为尊,因此人们服丧时,穿的是黑衣服。

攸画在人群里看见牟(mu)颇与貈(mo),连忙向二人走了过去。

“大舅,您近来过得还安好吗?”

“某如今无官一身轻,在饲牛之余,还能够出城打猎跟钓鱼,这就是田园之乐啊!”

“噢?孤还打算请大舅回到朝廷,继续担任太保呢……”

说到这里,攸画瞥了貈一眼,然后眼睛就转向了别处——他并不知道貈是牟殽(yáo)的亲儿子,但见此人跟着牟颇而来,以为是自己这半个舅舅从相津带来的仆役,因此并没打算多加理会。

牟颇却在这时候灵机一动,想到了替貈解套的办法,于是向攸画说道:

“上尹,太师生前最为挂念的,便是大邑商的牛政。只可惜,太师还没看到野牛被彻底驯化,便已经撒手西去。

某以为,若是将牟氏的牛栏迁到太师的墓地附近,太师的在天之灵,就必定能够像先公一样保佑吾等,上尹认为如何?”

攸画有些迟疑:“奄阳城外的牛栏,因为不时有牛犊跃栏生事,故此先父才分出一半牛群,让牟氏在相津好生照料。若将这些畜牲迁到先父的墓地附近,岂不是惊扰了先父的魂魄?”

牟颇指着旁边的貈回答说:“上尹,这是牟氏的老族人,在相津饲牛多年,从未出过差池。某愿意替他担保,假如之后野牛冲撞了太师的墓地,到时候一切任凭您处置。”

“大舅既有这番心意,外甥知道了。只是,您愿意开出什么条件呢?”

“牟、攸两氏乃是姻亲,某不明白,上尹究竟何出此言?”

“当初先父征用牟氏的麳(lái)种与麰(mou)种,乃是为了整个大邑商,您却写信给先父,要求从攸氏这里取得赔偿。

先父的墓地附近,乃是极为适宜放牧的地带呐。既然您当初汲汲于私利,那么现在外甥要求您提供交换条件,这难道不是应当的吗?”

牟颇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攸画说的这一大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