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佑乾之治,孰康孰文
时光匆匆,转眼间已经是佑乾三年的最后一天。
太师攸雍、太保牟(mu)颇、上尹攸画以及左、右两尹,此刻都身处亳(bo)攸城。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在这里聚首——到了元日,时年六岁的太子?(luè)弘就会结束三年以来的披麻戴孝,在宗庙正式登上帝位,改元乾庆。
即位仪式一结束,大邑商朝廷就以乾庆帝的名义,再次宣布迁都:帝室、宗庙以及朝廷,全部迁到奄阳。
“臣僚们,”攸雍首先开口说道,“帝君明天就禅位给太子了。这三年来,帝君的治世,无不以继承祖癸(宗佑帝)的遗志为己任。各位认为,帝君的祭祀之日,应该安排在哪一天好呢?”
对于攸雍的发言,众人都心领神会。这个问题实际上的意思是:应该给佑乾帝拟定什么样的尊号?
当初攸雍修订日名制度,只是作为提高帝室威望的一步闲棋,并没有想到那么细。
直到宗佑十五年,雷翰晨向攸雍托梦——攸雍在自己的梦里看到,后世的华夏王朝,不仅沿用了由大邑商开创的庙号制度,甚至越玩越杠上开花,到最后随便每个皇帝都有庙号……
攸雍睡醒之后,思来想去,决定以祖癸的名义废除庙号制度。东迁前已经获得庙号的历代先君,他们的庙号仍然保留,但宗庙牌位不再提及。至于其余先君,一律只用日名。
正因为这样,日名首字的含金量,比东迁之前更是进一步提高。
左尹、右尹,认为佑乾帝应该称为“康戊”;上尹攸画的提案是“文己”;而牟颇的提议则是“文丙”。
为了让佑乾帝的日名能够取得最大的公信力,因此攸雍既没有派人在民间大造舆论,也没有事先跟三尹通气,而是让他们真正地各抒己见。
左、右两尹,都是这年七月经过抽签中选而就任的。
左尹原本是锜(qi)氏的族正,右尹则同时担任过斗氏的氏正与族正。两人不仅在本氏族里面属于德高望重之人,而且对于其他氏族也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原因无他:这两人都曾经在攸雍、牟颇麾下效力,既是征讨七夷时候的北路军老兵,也是征讨六夷的南征军老兵!
而他们本人也明白,自己在这一年担任左、右尹的重大意义:参与佑乾帝日名的拟定。
因此,左、右两尹在前来参加大朝会之前,都透过各自的人脉,从各氏族那里,打听佑乾年间的各种民间疾苦。
如今,左尹、右尹所拟的日名首字竟然都是“康”。这也就意味着,大邑商的民众,对于佑乾帝的治世仍然不够满意!
从太乙(商汤)到祖癸总共三十一位先君,日名称为“康”的,就只有康丁——无论是在雷翰晨那个时空,还是在h-A-c-2023这里,都属于没有存在感的先君。
更糟心的是,康丁的儿子武乙,在打猎的时候因遭到雷劈而亡。
攸雍顿时觉得,这等于是暗示自己的亲孙子、即将登基的太子?弘,将来也会死于非命,实在太不吉利!
“左尹、右尹,汝等拟出‘康’字的理由是?”
眼看着攸雍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攸画连忙先开口询问。
“谨向太师、太保、上尹回答:帝君在位三年来,尽力匡补祖制,这是民众们所称赞的;没有损耗民力、挥霍国库,这也是民众们所称赞的。
武庚与祖癸在位时,朝廷都曾经对夷人用兵;将士们当时无不奋勇作战,然而他们在战后却没有获得足够的赏赐。
如果帝君能够在遗诏中,向众将士赐予恩赏,大邑商的民众,必定都会赞许帝君的文治鼎盛!”
十八岁的攸画,只听懂了表面那一层意思,于是向左、右两尹施了一礼,随即说道:“竟有这样的事情?吾等确实应该向帝君进言才是。”
“左尹、右尹,不必为这等琐事打扰帝君,”沉默了好一会儿的攸雍,终于重新开口,“当初帝君颁下的赏赐,孤已经逐项确认过,并无汝等说的这些问题。”
“太师……”左、右两尹还想继续开口,却被攸雍挥手制止:
“宗佑二十一年,逆贼掀起叛乱。孤从奄阳征发军役,亲自将其剿灭,这与征讨六夷何涉?
孤当时就说过:此等内乱,无论谁胜谁败,都属于大邑商的不幸。战败的叛军,惩罚固然在所难免;然而得胜的王师,难道就应该给予赏赐?
民众若是生活困苦,孤愿意上奏帝君,请求减免各氏族的税收;事隔数年,才向朝廷讨要赏赐,此风断不可长。汝等认为如何?”
左、右两尹同时应声说:“太师所言甚是。”
这五个人继续商议了大半天,最终一致同意,将佑乾帝的日名定为“文丙”——上一个日名带“丙”字的,是先公上甲的孙子报丙。
第二天,大邑商朝廷公布了佑乾帝的遗诏,首先写道:
“各氏族生活困苦的民众,接下来的五年里免除全部税收,而且由国库拨给荒地、山林,让他们得以耕种狩猎……”
年仅六岁的乾庆帝,在没有仆役或者婢女抱扶的情况下,独自完成了即位仪式里面,所有关于他本人的行礼部分——这是攸雍提前对他亲自训练而得来的成果。
在伺候乾庆帝仪仗前往奄阳的路上,攸画找了个由头,趁着旁边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问攸雍说:
“父亲,为什么您昨天没有采纳左尹、右尹的建言?明明是您之前亲口嘱咐过我,既然他俩有备而来,那么我们就应当虚心听取……”
“唉,尔这个竖子,”攸雍不禁叹了口气,“左、右两尹,确实能够深入了解民众的心声。然而,他俩既然是人,那么就自然会受到其他人的干扰。更何况,这两人的年纪比孤都要大!
若不是孤当初亲自率兵平乱,尔昨天就被两只老狐狸诓去一大笔赏赐了。”
攸画忍不住咂了咂舌头——果然,如同父亲之前所说的那样,无论在什么时候,大邑商朝廷这潭水,都总是那么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