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佑二十二年夏天,攸侯雍并没有回到奄阳,而是继续留在亳(bo)攸城,处理朝政的各种事务。
迁都这件事情,并没有遇到什么阻力。毕竟攸雍本来就是威名显赫、权倾大邑商的小相国,而且又刚刚平定了叛乱,就算是在旧殷民里面,这时候有谁还敢多言?
唯一的反对意见,竟是来自宗佑帝本人——他住惯了亳攸的寝宫,如今竟然要重新换一个新宫殿住,到时候他晚上怎么睡得着?
帝君,这事情可谓再简单不过:孤保证,邢丘的宫殿,布局将会改建得跟亳攸一模一样!
宗佑帝却仍是有些不相信,非得逼着自己的亲弟弟跟他拉个小指钩,这才算完。
这时候,攸侯因为这些天一直忙于国事,脑子里不知道抽了哪条筋,竟然随口说起已经死去的帝长子。
攸侯雍还没反应过来,宗佑帝当场就已经甩了他一大巴掌!
自打出娘胎起,攸雍就没用正眼瞧过自己的兄长。
都是同一对爹娘生出来的亲兄弟,为啥智力水平会一个天一个地?
相对于攸侯雍的不屑,宗佑帝总是忍让着自己的弟弟。至于攸雍,他骨子里并非什么大恶人,加上他的心思本来就是建功立业,因此两兄弟之间虽然感情疏远,彼此却始终没有干架起来。
直到三十多年后的这一刻。
攸侯雍回过味来,头一回发自内心地,以毕恭毕敬的态度向宗佑帝说道:
“帝君,臣雍刚才失言,谤议帝室,请您降罪于臣。”
“上尹……尔……劳苦功高。连日以来……忙于朝政……许是心神太过疲乏所致。余命尔……歇息两日……然后继续理政。”
只有这样磕磕巴巴,宗佑帝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脸部表情,一本正经地按照他的身份,说出“得体的发言”。
攸雍连忙谢恩,随即出了宫,回到自己的府邸里去。
一路上,众人看见他左脸那道大剌剌的掌痕,竭力忍住笑容,不敢发出声来。
整个大邑商,还有谁敢甩小相国一巴掌?怕不是府邸里面的那名夷女吧!
此时此刻,位于攸侯雍府邸里面的“当事人”,看着攸雍的样子,竟是当场就狂笑不止!
攸侯有些恼怒,用邸方语言嚷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原来,白死神也会有被人打一巴掌的时候呀,嘻嘻……我很好奇,究竟是哪个恶魔打的?”
攸雍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回答:“一个我亏欠了很多的人。”
跟攸侯雍对话的这名夷女,正是当初在暮歌城的王宫废墟里面,打算刺杀他的那一个。
她被带到邢丘的府邸之后,随即就关押在府里的地牢,等候攸雍发落。
由于要忙着解决繁(po)呇(mèn)的叛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攸侯只是派了几名出身于匠方、棉方的夷女,负责照顾这个所谓的“邸方大酋之女”。
邸方自然不用说,硩(chè)方、麹(qu)方曾经参与过高天原之战,也不能考虑,陶方和皿(min)方仍然有些不恭顺,所以选来选去,只能考虑匠方和棉方出身的人。
刚开始的时候,夷女完全不愿意喝水进食,一心求死。后来,因为饿得实在受不了,忍不住就吃了些。
她之前没正经吃过商朝人的饭菜,之前她和其他几个女性族人,一起被卖给暮歌城里的某个索氏子弟充当奴隶。
这名索氏子弟,对于这些奴隶的“姿色”丝毫不感兴趣:自己可是华夏贵种,怎么可能跟这些禽兽有所苟合?将这几个献祭给祖宗还差不多!
虽然雷翰晨早就让攸喜下令,全面废除人殉人祭;之后武庚又带着另一批殷商遗民东迁的时候,攸喜也再次强调过。到了攸雍的时代,就更是极为严厉地禁止这些旧俗。
然而,由于左王畿之前是归左尹管,暮歌这一带属于旧殷民的天下,东迁前的旧俗,自然就渐渐又死灰复燃起来。
这个时代的美洲原住民,只有中美洲的奥尔梅克文明以及玛雅文明,开始形成专门搜罗战俘来举办人殉人祭的观念。
至于北美洲的部落,那顶多是跟别的部落干过一大架,不想收编对方的族人才杀战俘,哪里见过这种架势?
于是这名夷女就拼死逃出索氏子弟的府邸,然后在暮歌城的王宫废墟躲了起来,没想到第二天就让她看到白死神本人……
攸雍平定叛乱之后,忙于重新修订大邑商的体制,某天他突然心血来潮,让人把邢丘的夷女送来这边。
左右仆役,闻得此言不禁大惊:上尹,这可是当初想要刺杀您的夷人啊,您如今不但不赶紧除掉祸害,竟然还要让自己再次遭遇不幸?难道,您脑子里真是抽了哪根筋不成?
攸雍表示,如果不把夷女带来,那么孤现在就先抽尔等一顿。
夷女被押送来亳攸之后,过程不必细说,总之攸雍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以疾风怒涛的气势,一举征服了夷女的身心。
当然,夷女并没有放弃复仇。她只是学会了恶魔们的招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当攸雍得知夷女的复仇计划之后,不禁放声大笑,以邸方语言回答道:
“你的想法很有意思!但是,你不可能把大邑商变成一个由夷女统治的国家。
我们虽然确实有过女将军妇好,但她是武丁的王后,本来就拥有率领军队的权利。至于普通的贵族女子,从来没有人能够担任大臣,更别说带兵作战了。
商族的女子们尚且如此,若是身为夷女,就更加不可能!连这样的地位都不能获得,还谈什么统治整个大邑商呢?”
夷女的回答,让攸雍愣住了。
因为答案太过于惊人,因此攸雍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任何人。
然而他知道,这个方法确实有效,而且能够彻底消除七夷,六夷,以及接下来大邑商征服的所有夷人,对于亡族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