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佑二十二年秋末,攸侯雍与繁(po)呇(mèn)在瑿(yi)山的东道口相遇,各自都摆开阵势。
两人都没有在这里长期对峙的理由,更不打算退却,大战可谓一触即发。
先说繁呇,原本他以为攸雍这时候仍在六夷的腹地,因此在截断前方的军粮供应以及通信来往之后,当然要赶紧带着三族的家兵尽快赶到亳(bo)攸,占据整个王畿,然后再攻打奄阳。
结果,现在不仅攸侯亲自带着士兵严阵以待,而且从暮歌一并传来了坏消息:自己的府邸被烧,母亲自杀,其余家眷也被掠走……
这一刻的繁呇,可谓既惊又惧、且怒且悲——
原本跟他遥相呼应的郚(wu)以及殷民八族的势力,在这之前已经被攸雍击败,因此他接下来不可能再得到任何粮食、武器和兵源的补充!
更要命的是,繁呇当初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并没有让士兵携带太多粮食,其实逢津一带也种不出多少粮食;如今无论是跟攸雍对峙,还是掉头往南退却,营里的军粮都不可能撑过十天!
他只有唯一的一个指望:哀兵必胜。
于是在扎营的当天晚上,繁呇干脆把剩余的粮食都拿出来大宴全军,吃不完的军粮,第二天直接一把火烧掉,免得便宜了攸雍。
做饭的釜甑(zèng),吃饭的碗盆,也一律砸破!
誓师的时候,繁呇再次让人大声宣读,自己当初准备好的檄(xi)文,麾下的士兵们随即高呼道:“王师必胜!王师必胜!”
另一边厢,攸侯雍的阵中,依旧是之前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如果只说这场战斗,无论攸雍这边怎么打,都是稳操胜券。然而,攸侯更为费心的是战后安排:
之前陶氏、尾勺氏与邽(gui)氏跟他对抗,于是被抄家流放。结果,这些人再次在遥远的边邑发起叛乱。
如今,连繁氏、锜(qi)氏、樊氏、施氏、徐氏、萧氏以及长勺氏也有人举起反旗,难道还要继续按之前的规矩办?
那三个氏族,因为集中在暮歌居住,所以能够一网打尽;然而这七个氏族,却是在暮歌、亳攸与邢丘都有分布!
继续让这些人留居左王畿,肯定属于隐患;流放到边境,又怕重蹈覆辙,把其余两城也一并逼反。
正在攸侯苦苦思索着以上问题的时候,家仆向他通报说,叛军已经开始列阵誓师,似乎准备主动发起进攻!
攸雍连忙传令,让麾下的一众将士立刻在营寨外面也排好阵势。相比起繁呇那份雄辩滔滔的檄文,攸侯的发言倒是十分简洁:
“尔等听好了:孤在寅年寅月寅日寅时出生,自从那时候以来,就一直蒙受先公的庇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孤的先父侍奉了两位先帝,武辛和武庚,以忠臣的立场代管朝政。孤秉承其意志,二十多年来,没有一天不想着要效忠现在的帝君。
尔等都是由孤亲自栽培的大邑商士兵,就算是最体衰懦弱的那个人,作战起来也比山林里的虎豹勇猛十倍。
叛军虽然属于有腿的虫子,然而带领他们的却是一只没脚的豸(zhi)。
我们还没吃早饭,因为我们还要用些许时辰来打败他们!孤现在亲自站在战线的第一列,尔等若不想被孤嘲笑,那就立刻跟来!”
攸雍话音刚落,随即拔剑出鞘,向着繁呇营寨的方向走去。一群拿着戟的步兵,紧紧将他簇拥在小方阵的正中间,同时缓步前进。
按说,商朝步兵的主要武器应该是戈矛才对,而且攸喜率众东迁之后,同样沿用之前的军制。
原因很简单,无论铜戈还是铜矛,对抗土夷的石质武器都是绰绰有余,何必特意更动?
亲自参与过征讨七夷的攸雍,原本也这样认为。
然而到了宗佑二十年,他决定让奄阳的工匠们批量打造戟,毕竟戈矛基本上也就那一戳能派上用场,而戟除了直刺之外,还能横击。
由于时间来不及,因此只有奄阳城的武库完成了换装,至于南征军以及对面的叛军,仍然继续使用戈矛。
其余将士,根据各自所属的旗号,按顺序逐一跟到攸雍所在方阵的侧面以及后面,形成两列战阵,戟兵位于前排,弓箭手位于后排中间。
这些士兵都穿着棉甲——同样地,攸雍直到宗佑二十年,才开始下令批量制造新式甲胄,因此只有他们完成换装。至于繁呇的部队,仍然穿着较为沉重的皮甲。
阳光明媚的秋日早晨,两军很快展开厮杀。
叛军由三个氏族的家兵组成,因此也分为左、中、右三翼,每族各自负责自己阵列的战斗。
至于攸雍的军队,则是按照奄阳城里面的“户—里—坊”布局而划分所属兵种以及战斗方阵。平时从事的职业,若是主要使用本人的其中一只手,那么就编为步兵;若是两手并用的,就编为弓兵。
个子较矮的在前面,较高的在后面。左利的,一律分配在方阵的最左边;有听力障碍或者说话障碍的,一律分配在方阵的最后面。
果然,情况似乎就是攸雍战前誓师所说的那样:战斗在正午之前就分出胜负,繁呇本人因为两只小腿都被射伤,当场遭到生擒。
至于其麾下将士,他们认为攸雍不会轻饶自己,因此从一开始就拼死抵抗,然而很快变得体力不支,于是逐渐陷入溃败的局面。
逃兵逃将们,纷纷向着南攸水的方向跑去,却恰好被攸雍之前所布置过的,一小支负责在攸水里面巡逻的水师,堵住前方进路。
于是,这些兵将们又转过身来,再次跟攸雍的士兵展开作战。
对于这些一心求死的疯子,攸侯雍连忙下令前线步兵逐步后撤,后排弓箭手轮番上前,以劲箭伺候对方。
当最后一个叛军士兵倒下之后,攸雍静静看着眼前的战场,沉默了许久。
他暗暗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把自己的政道,彻底推行到整个大邑商!
唯有如此,才能以短痛避免长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