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佑二十年秋天,经过攸侯雍和牟(mu)颇连续半年的进剿,麃(páo)方的一万余名部落民,除了一小批人死于遭遇战当中,大部分都被南征军俘虏。
这些战俘,一律被押往逢津——经过二十余年的发展,在攸雍重访当初那个逢水口营寨的时候,发现当地已经隐隐然有了城郭的样子。
因此,攸侯下令正式在逢水口建城,名字就叫做逢津。左尹繁(po)呇(mèn),此时正留在这里,负责后勤事宜。
王畿和攸原的留守,则由另外十二个中级臣僚负责——从左王畿的殷民八族、右王畿的长勺氏子弟以及攸原的条氏子弟当中,用抽签分别挑出四人。
留守期间的大小事务,必须这十二人一致同意,方可执行,而且要在五份木简上面都留有记录,一份由他们共同保管,一份呈报给帝,至于另外三份,则送到三尹的府上。
至于已经移居到逢津的牫(gē)貈(mo),因为攸雍打算在龅(bāo)地的中部以及南部筑城,于是他们也再次开始往南迁徙。
在这之前,攸雍已经详细得知六夷各个部落的具体所在,因此他让人把自己脑海里的地图,画在一张大布之上,然后交给牟颇。
“上尹,您真的打算要这样做吗?”
“颇啊,汝应该记得,当年先帝之所以颁发诰(gào)令,让孤在十二岁就得以从军出征,乃是因为孤向先帝说:
‘汝是猛将飞廉的儿子,却年纪太小,既然孤是汝的朋友,这次唯有代汝出征,将来再以实际的作战经历,指点汝的兵法。’
自从孤得胜归来,因为诸项事情的耽误,迟迟未能兑现诺言。
之后,孤便让汝的义父,将汝长期派到奄阳,这正是为了能够每天抽出空闲时间,悉心对汝讲授从军的各种心得啊。”
牟颇点了点头。当初牟殽(yáo)亲自把他养大,虽然也有教授包括兵法在内的各种技能,但因为双方的年纪差距,所以牟颇总是听得似懂非懂。
而攸雍给他讲授兵法就不一样了,不仅生动详细得多,而且攸雍的作战经历,都是跟神土大陆的夷人作战而得来,比起仍然受到早年在华夏征战经历影响的牟殽,攸雍的兵法更为贴合实际一些。
然而,让攸雍万万想不到的是——
正如他自己身为攸喜的儿子,却推崇飞廉和牟殽的用兵之道一样,身为飞廉的儿子、牟殽的义子,他本人的朋友兼徒弟,牟颇最后练出来的兵法路数,竟然是先父攸喜的那一套“扎硬寨、打硬仗!”
每次想到这里,攸雍都忍不住苦笑:难道自己跟牟颇这俩哥们,真是上辈子约好一块投胎,却彼此投错了对方想去的那个家?
不过这其实也并非什么坏事,特别是如今攸雍打算乔装登船,从龅地西岸走水路,悄悄回到王畿和攸原。
攸雍这次出征,大张旗鼓地从陆路走,同时也没有从攸泽派出水师,而是下令在逢津造船,因此所有人都会认为,之后他就会远赴南边的茫茫夷地。
多年以来,武庚临死前布下的最后一着复仇之棋,攸雍始终没能看穿。
自己始终在明,对方始终在暗。
现在,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形势逆转,自己成为更暗的一方,至于那位幕后黑手,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时机的。
南征军全部交由牟颇掌管也好,哪怕进剿夷人的进度慢点,总不会捅出什么大篓子,这样就够了。
对于牟颇的问题,攸雍只简单地吩咐过几句,然后就离开营帐,登上停泊在营寨不远处的一艘木船。
这艘船,是攸雍提前让敀(po)津的驻军秘密建造的,当年负责在码头拦住繁国舅的几个条氏子弟,正是被流放到这里。
在他们赶赴敀津之前,攸雍提前将那里的驻守官换成了条氏子弟,然后又从奄阳悄悄派了另一批条氏族人过去。
这艘船不会开进攸泽口,而只是在附近的殷海之滨停泊,而且身边的仆人又是从小就效忠于自己的,因此攸雍有信心,他的这趟“悄悄回家看看”,不会中途被对方发觉。
攸雍走了之后,接下来牟颇便要打着他们两个人的名义,单独平定弓方、椒方、俑方以及苋(xiàn)方。
如今,南征军的大部队正位于龅地的最南端,从这里渡过海湾,首先便会在弓方境内登陆。
刚刚目送攸雍的木船向西北方驶去,牟颇又望着东面的海面静静发呆。
在海的那一头,便是四夷之地了啊。
根据先公的说法,那里的内陆,是无边无际的密林,有着许许多多的昆虫和毒兽。
自己带着这两万多人,究竟能够适应那里的风土,不受瘴气所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