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珍听到董秀娥的话,虽然说话还是那么不近人情,但是,她能明显感觉到她面部表情发生的微妙变化,那是对以往犯下的滔天大罪要忏悔吗?
“亲所好,力为具。亲所恶,谨为去。亲爱我,孝何难?亲憎我,孝方贤。”当巧珍被公婆欺凌难过的时候,她就会想起《弟子规》里的一句话,她起初不明白这话中的奥妙,后来,她慢慢明白了。
这是在告诉自己为人处世的道理啊,父母亲人喜好做的事情,应当尽力去做,父母亲人所厌恶的事情,要谨慎的去做。当父母喜欢我们的时候,做到孝顺并不难,父母怨恨我们的时候,我们仍要孝敬他们,这样才能体现出我们的孝心。
这么多年,巧珍怎么也想不明白婆婆怎么还是一直像防贼一样防着她?为什么她总是执意不肯相信自己呢?她只求问心无愧,对老的只要做到尽心尽责尽力就行。哪怕她不理解自己,她还会做到始终如一。
董秀娥怎么会想到巧珍救她的目的是别有用心?何况,这个家有什么可图?是惦记着她们手中的房,还是惦记着她们手中的钱?
她不想要房,以前的那个泥土房子,现在的这所红砖瓦房,是她和学斌辛辛苦苦,耗费了无数的心血盖成的,这让她体会到了其中的苦辣酸甜,她还需要惦记着她和公公的那尘封在记忆里的老房子吗?谁想要就让他们争去,她没有兴趣。
她也不贪财,她只是觉得钱够用就行,勤俭节约是她多年固有的习惯,犯不着为了救她而索要钱财,不为五斗米折腰,她有这样的风骨。
何况她和公公手里的钱,从她和学斌认识,哪一个月没有给过其他钱,她也不想再把给他们的钱要回来了。
还是让他们留着吧!只要能花在二老身上,也是值得的。虽然现在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可是她不想去做落井下石的事情,她只希望他们能够平安康健。
别说是婆婆在外面冻僵,就算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她也会毫不犹豫的伸出援助之手,巧珍觉得这是发自内心的良知,没有人会要求她具体怎么做?但是她依然会真诚友善,以德待人,如果人人都能献出一点爱,她相信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可是,人与人之间相互猜疑妒忌这么容易,反而沟通交心就那么难呢?这也是产生隔阂的最大内耗。
如果猜疑不及时化解,只会引起一场又一场漫无目的无休止的争吵。
如果争吵对方都不倾诉心中的猜疑,只会在争吵过程中进行情绪上的发泄。
久而久之,就会形成恶性循环,打破两个人之间的信任,彼此双方产生隔阂,那信任的桥梁就会坍塌,很难再去获得对方的信任,在胡思乱想中让情绪变得焦躁不安,就会产生一连串的移情效应。
巧珍没有从董秀娥嘴里得出她为什么会在戏台子那里冻僵?为什么要在大雪纷飞的夜晚去找伟民呢?无数的疑问在她心里盘旋,可是婆婆始终不肯告诉自己,她也不再勉强。
雪融化为溪流,需要阳光温度和时间,那婆婆不想说出事实,兴许也有她的道理,时机成熟,总有把酒言欢,握手言和的时候。
婆婆为什么要拒绝一个对她好的人呢!董秀娥为了防着巧珍,还提出来了两条让她自认为难以达到的条件。
她是在让自己知难而退吗?还是觉得学斌走了,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待她了吗?她是在考验自己的笃定不移吗?
巧珍没有犹豫,二话不说答应了董秀娥的两个条件。当学斌离去的时候,她就在心里承诺过要为学斌照顾好婆婆,她没有理由不管,也不可能不管。
为了家,为了孩子,为了弥补对学斌死去的愧疚,她可以发誓这一生不会再找,虽然听起来有些薄情,但是她可以做到,有曾经的回忆,有孩子的陪伴就够了,情感上的慰藉,她已经没有太多渴求。
至于伟民和兰花的消息,她记得当时伟民跟学斌来过一封书信,她可以顺藤摸瓜去找到他们的下落。
如果当时不是公公为了上位,逼着伟民迎娶荷花,他怎么会和兰花在月色漆黑的夜晚私奔。
这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他是在逃避荷花让他不敢回来吗?记忆中也只是趁着晚上偷偷回来过一次,就再也没有回到过唐家庄村。
她凭着记忆,想起来了伟民寄信的地址是——光丰磨料商行。
只要能找到伟民,婆婆就会相信自己说的话是真的,不会心有芥蒂。
一九才过二九来,见人相唤袖难开。冰冷的北方已经迎来天寒地冻冷到抖的二九天气,伴随着寒潮席卷而来,气温骤然下降,整个世界被寒冷笼罩,这便是寒冬腊月的真正滋味。
滴水成冰,巧珍依然体会到了那千里冰封的感觉,周围仿佛停止了一般,成了一个冰的王国。寒风呼啸着穿街走巷,连空气都变得凝固了起来,这便是秋收冬藏。
阳光稀薄,她穿着棉花做的那件花式老棉袄,围巾系在头上,按照信上学斌说过的地址去找,有了这个重要的线索做引导,她更加坚定了要找到伟民的坚定信心。
巧珍翻过重重高山,越过条条河流,从无边无际的麦田中走过,那急促不安的脚步,让她抚今追昔,想起来刚结婚的时候,她为弟弟妹妹还有这个大家庭的付出,看着他们一天一天长大,多年过去,终于他们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庭。
曾经的时光让她过目不忘,巧珍的心中依然洋溢着对伟民的思念,勾勒出曾经点点滴滴的细节,她回忆着他掉在机井里的惊心动魄,她回忆着曾经共度的美好时光。
人生的苦楚和孤寂她都尝过,不是母亲,那拳拳之情却胜似母亲,留下的无微不至的爱,在巧珍心中汩汩流淌。
她孤零零地走在寂寥的街上,天气的寒冷,找不到人群中遗留的痕迹,踏上了这条寻觅之路。
“嫂子,嫂子借你一双小手,捧一把黑土先把鬼子埋掉,嫂子,嫂子借你一对大脚,踩一溜山道再把我们送好,嫂子,嫂子借你一副身板,挡一挡太阳我们好打胜仗……”
街边的店铺里传来荡气回肠的声音,那音符跳动的旋律,如同一股清泉涌动心中,触动了她内心隐藏的情感,这是学斌之前最喜欢的曲子,初闻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现在听来,她觉得格外好听,仿佛他就在身边。
巧珍逢人就问,沿着地址一家一家打听,总算费尽周折来到了光丰磨料商行,却看到商行转让出租的消息,这让他匪夷所思?伟民究竟去了哪里?唯一能得到的线索也被掐断了,希望瞬间变成了失望。
“世界那么大,伟民,伟民,你在哪里呀!”巧珍深情地呼唤着,却音沉大海。
“那人是神经病吗?光天化日之下大声叫嚷。”过往的路人用好奇的目光像看外星人一样张望着她。
巧珍不知所措,望着街上的十字路口,她徘徊不定,默默地伫立在那里,不知道路该往哪里走?
这一切像梦又好像不像梦,她觉得伟民离自己很远又仿佛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