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梦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次,每一次,望着繁星闪烁的夜空,躺在床上期待爸爸能在梦中给自己说话,每一次又在睡梦中哽咽着醒来。
学斌死后,小芳经常溜到父亲的坟前,和她分享着自己的喜怒哀乐,一坐就是许久,仿佛又看到了父亲昔日的容颜在眼前呈现。
一场梦醒一场空,晚上和父亲梦中的对话,仿佛就是昙花一现的梦幻,因为不舍,所以难过,她的泪流了又干,干了又流,那欲哭无泪的无奈时常占据着她的大脑。
月色变的黯然,远处传来了公鸡慷慨的啼鸣声,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寡淡寂寥的灿星,大地朦朦胧胧,好像没有睡醒似的,像似被笼罩了一层银灰色的轻纱。
桌子上的作业本被风吹的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那纸张随着风的节奏一页接着一页往后翻动,小芳这才想起昨晚写着作业,瞌睡虫来找自己,没有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就昏昏欲睡的情景。
“想起睡的时候自己连衣服和鞋子也没有脱下,就这样一觉睡到现在,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已经帮她加了一床被子,她的心中涌现出一阵暖暖的感动。
糟了,趁着天色还没完全亮,赶紧把没有写完的作业写完,不然,到了学校,怎么面对老师斥责的眼神?虽然成绩在班里的排名不是拔尖一流的学生,但是对待学习的态度还是要端正的。”
屋里很静,除了小芳手中的笔在作业本上沙沙的书写声,还有牛用舌头把草裹进嘴里的齐刷刷的声音,那认真咀嚼的声音,似乎嗅到了大自然的气息,温顺的大眼睛似乎把它的全部灵气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天尚未完全变亮,处于黎明时分,月亮完成了它的使命,只有启明星等待着太阳,在酝酿着光明。
村里的鸡又开始争先恐后的打起鸣了,一声狗叫,村里其他的狗也跟着在叫,花虎听到周围同伴的叫声,双耳也变得开始警觉起来。
黎明静悄悄,人间万物憧憬着光明,打破了黑暗的节奏,苍穹呈现出层层叠叠的金光,一束又一束,洒满了大地,太阳犹抱琵琶半遮面,从地平线徐徐升起,温柔而不刺眼。
巧珍从柴火堆上抓起黄豆的秸秆,这秸秆比麦子的秸秆要好许多,不仅容易点燃、火力还大,看到炉膛里的火焰在忘我的舞蹈,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回到了和娘在一起一人烧火做饭的难忘时光。
烟囱中炊烟袅袅,满屋子弥漫着柴火饭菜特有的味道,她想趁着白天放牛的时候,还可以去山上砍柴,放在通风的地方,等变得干燥了再用。
小芳把作业全部写完的时候,时间已经将近六点,她麻利地收拾完书包,与母亲打了招呼,一路小跑向学校出发。
“把这馒头带上,路上吃。”巧珍想到昨晚小芳没有怎么吃饭,就赶紧从馍筐里拿了一个馒头追在后面大声喊着。
小芳扭头朝着母亲看了一眼:“妈,我来不及了,回来了再吃。”
巧珍想起了半夜给牛添草的时候,看到小芳穿衣而睡,连鞋子也没有来得及脱,就心疼的帮她盖了一床被子。
工整的字体还没有写完,她正要收拾,却发现作业本上记录着当日布置的任务,她逐项逐项的看着,目光落在了最后一行——交校服费用45元(老师已催,时间本周五前,未交人员名单:唐小芳、杨满仓共2人。)
巧珍默默的看着这密密麻麻的小字,心里的滋味五味杂陈,俊芳去县高中上学,一周才回来一次,俊红上了中学之后,课程多了,时间也比小学的时候紧张了。
自从学斌离去之后,小芳也变得格外听话懂事,看到别人家的孩子,享受着父亲的疼爱,而她只能暗处流泪。
巧珍知道小芳的懂事,是自己对她太多无法言说的亏欠,她越是懂事,越是听话,她的心里越感到心酸,她压抑着童年时光中本该属于她这个年龄最美的乐趣。
如果不是学斌留下的为数不多的钱,把三个女儿的学费交了,她真的不知道该往哪儿凑这钱了,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
不能坐吃山空,未雨绸缪,得提前准备,当孩子需要张口问自己要钱的时候,她拿什么给她们?别人家孩子可以上学,我家的孩子也可以,别人家的孩子有吃有穿,即使自己少吃两口也不能委屈她们。
“这孩子,既然要交校服费,为什么不提前给自己说一声呢!即使想方设法也要把钱给老师交上,不能让孩子在学校受委屈。”
巧珍走到阳光下,用手触摸着长发及腰如同乌黑的河流,从小她坚持用皂角洗发,这固有的习惯,不仅可以清洁头发,还能修复发质去除头皮屑,达到双重滋养的效果。
她的长发像柔软的缎子泛着油亮,散发着飘逸与迷人的光泽,随风舞动,犹如一首流动的画卷。
她想起了学斌曾经说过的话:“巧珍,繁华三千,世事如梦,我喜欢你留长发的样子,这长发只为我一人而留,我愿和你今生共白头。”
这么多年,她记得学斌说过的话,长发飘飘,她再次触动着这柔顺的发丝,收长头发的见她发质好,给她出了200元,她留了那么长时间,她舍不得卖。
那个曾经说过要和她共白头的撇下爹娘、自己和孩子就这样走了,这长发让她想到和学斌的一点一滴,她的心情格外沉重,生活中和学斌去过的地方似乎都有他的身影,他跟自己说过的话让她怎么也无法忘记,她习惯了他生前衣食住行所有的习惯,时间在流逝,也在安抚着她悲痛的灵魂。
想起之前,学斌在国企的厂里上班的时候,虽然日子过得艰难,但是钱的事每个月计划好留出一部分,还可以维持生活,今后只能靠自己,再苦再累,她要给孩子们一个坚强的依靠。
想想孩子们,眼下也正需要钱,想前想后,她还是决定要把头发剪掉,把小芳的费用交上,眼下先度过难关再说。
“收头发,收辫子,收长头发……”收头发的人骑着自行车走村串户,上面载着扩音喇叭循环播放着。
“小兄弟,像我这样的头发多少钱?”
“大姐,我收了这么多年的头发,还没有见到过你发质这么好的,长且不说,看着黑亮。剪的越短,价格越高,300、200、100元不等,主要看头发质量。你要嫌剪的太短难看,也可以剪200元的,这样头发刚好用皮筋可以绑住,”收头发的心里窃喜,这次可算遇到了一个珍宝,中间一转手还能卖个好价格。
巧珍不容怀疑地说着:“那就剪300元的吧!头发长着长着就出来了。”
巧珍把卖头发的钱紧紧的攥在手心里,眼里流露出一种喜悦的光芒,小芳交校服的费用总算有了,她朝着学校老师办公室的方向走去……